對于顧安安來說,這次的約會和平常幾乎沒有什么差別。
兩個人見了面,一起點兩杯飲料再吃點零食,然后坐著聊聊天說說最近都有些什么事情發生,在地鐵站各走各的。
見面的時候吳信的目光在顧安安的臉上轉了一圈,用一貫溫和到了一種沒有脾氣的聲音對她說道:“怎么大夏天的還是一點陽光都不見,你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你知道嗎?”
顧安安卻也是用一貫的那種安靜溫婉的樣子笑了笑,拉開這家甜品店特有的木質椅子不發一言的坐下,和她相處了兩年半的吳信也早就習慣了她這種樣子,笑了笑后把自己手邊的菜單遞了過去:“我還以為你見老同學要多聊一會兒呢。”
顧安安心不在焉的翻著那本菜單,語氣里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起伏:“沒什么事情,就是和原來一個不怎么熟悉的老同學談了兩句,他說他最近在Y市這邊有個項目。”
或許是因為這兩年做操盤手留下來的后遺癥,吳信現在對時間把握的越來越緊,連和顧安安這個女朋友見面都幾乎表現的是從百忙之中抽出來的時間一樣。大概是覺得顧安安有點太過磨蹭,等了一會兒之后吳信像是暗示什么一樣的帶起手腕看了看自己新換的一塊表,可惜顧安安別的什么都沒有,就是耐心很足,絲毫沒有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有半分改變。吳信只好開口:“你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給你點杯桂圓紅棗茶補一補,再加個小吃拼盤。”
顧安安沒有半點異議,反正是吳信掏錢,掏錢的自古都是大爺。
決定完了以后吳信又問了顧安安一句:“怎么樣?你要不要再點一點別的東西?”
心里清楚吳信就是跟自己客氣客氣,沒打算真的讓自己點的顧安安沉默的搖了搖頭,拿起甜品店免費提供的冰檸檬水喝了一口以后才淡淡的開口:“你呢,最近怎么樣?”
吳信像是找到了什么關鍵問題的突破口一樣開始長篇大論,從現在的股市情況談到了市場上有幾本還算不錯的投資書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找來看一看,再從這本書談到了即便工作再忙也要用文藝的精神世界,然后就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從中國古典文學又把俄羅斯一大堆司機和副司機組團拉出來溜了一下,又不知道怎么想的,拐到了人生必讀上面。
顧安安百無聊賴的用小勺攪拌著那杯有些燙手的桂圓紅棗茶,瞥了一眼剛剛端上桌來的,還帶著熱氣和油炸食品特有的油煙氣味的小吃拼盤,決定不去點破吳信把杜拉斯說成了杜斯拉這一點在他的話里算是最小的破綻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說的太多而感到了口渴,吳信終于停下來,端起了自己那杯冰咖啡喝了一口:“你的店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就是終于招了個幫手進來。”顧安安一口飲料都沒有喝,看著自己的男朋友故作優雅的拿起一片薯格沾了沾番茄醬,“省的我再天天踩著梯子整理書了。”
吳信點了點頭:“小心點,你一個女孩子還一個人住,關好門顧好自己才是正確的。”
顧安安敷衍的笑了笑,沒打算把黎默究竟是誰現在還和自己算得上同吃同住這一點說給吳信聽,畢竟有些東西什么時候該說什么時候不該說顧安安其實是相當清楚的。
說完了這些東西,兩個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最后吳信再次抬手看了看表:“那行,我回去工作了,要我送你回去嗎?”
顧安安扯出了個再溫和不過的笑容:“不用,你回去忙你的吧,注意身體。”
吳信直到最后都沒有注意到,他做主給顧安安點的那一杯用來補一補的,滾燙的桂圓紅棗茶這個女孩子一口都沒有碰過。
當天晚上黎默實在是不敢再用自己的廚藝來禍害自己目前的老板了,尤其還是在他有事情想要請求顧安安幫忙的情況下,反正有空調,黎默就干脆就這顧安安家里的一堆材料做了個小火鍋出來。
顧安安進門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火鍋特有的味道,她換了拖鞋之后掀開了火鍋的蓋子,帶著香香味道的泡泡咕嘟咕嘟的浮上來又再次炸開,跑出去呆了一下午的顧安安突然就覺得餓了。
“黎默。”她微微提高了聲音招呼著男人,“我要海鮮醬甜辣醬還有我自己炸的辣椒油,都在柜子里呢你記得拿過來。”
在這個時候,顧安安才感覺到,這是到家了。
簡單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家居服的顧安安披著還帶著水汽的長發走了出來,這時候黎默也把剛剛洗好的一盤青菜端了上來:“過來吃飯吧,時間剛好。”
“我算著時間呢。”顧安安在桌邊坐下,旁若無人的把自己要的幾種調料混合了起來,“結合你上周洗菜的速度還有砸碎我的餐具的速度,對了,我一直忘記說,買餐具的錢從你的工資里面扣。”
就目前來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黎默毫不在意:“隨意。”
兩個人完全不像在吃火鍋一樣的沉默著涮著蔬菜和肉類,唯一的聲響大概就是來自于顧安安習慣于在晚餐時打開的電視的聲音。
在一頓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黎默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斟酌著開口:“老板,能不能問你件事?”
“叫我顧安安就行,叫老板我聽著很別扭。”顧安安專注于在紅湯里涮著自己的那一筷子肉,頭也不抬的說道,“有什么話你就問。”
黎默頓了頓后才遲疑的開口,畢竟他的自尊沒辦法讓他這樣低聲下氣的去請求別人給自己一個答復,他的字典里曾經就只有要求這個詞語:“你……今天下午那個男人是衛源?”
“對,他原來是我的學長。”顧安安看著肉熟的差不多了就毫不客氣的扔到了自己的碗里,“你認識他我也不奇怪,畢竟衛源這幾年電視報紙都沒少上就是了。”
“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黎默在反復的思想斗爭之后終于說出了這句話,哈著氣吃完了東西的顧安安抬眼看了他一會兒,沉默著放下了筷子。
有著溫婉眉目的姑娘就這么微微低著頭看著依舊在翻滾不休的鍋子,突然就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來。
然后顧安安抬起頭注視著黎默的雙眼,在燈光下女孩子那一雙眼睛黑到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地步:“你要是想和衛源這個人搭上線然后合作的話,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要知道衛源這個人,他是否愿意和一個人交朋友的依據就是這個人身上有沒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那個笑容就這么定格在顧安安的臉上:“你可以放一百個心,就算是衛源現在和你合作,轉頭他就會從你身上拿走你從他身上的到的利益的十倍,甚至于百倍。”
女孩子從兜里掏出了衛源寫給她的那張餐巾紙放在了黎默面前,然后端著自己的碗筷站起身來:“這是你要的電話號碼,記得吃完了以后刷鍋洗碗。”
黎默看著這個身形單薄的女孩子在微微偏黃的燈光下往廚房走去,突然就不知為什么而問出了一句話:“衛源和鐘家那個大小姐訂婚的消息按理說你也知道?”
顧安安的腳步停了一下,然后又繼續往前走去:“他訂婚了?那我還得準備準備份子錢,畢竟這次和老朋友見了面,不送份子錢怎么也說不過去不是?”
即便是黎默這個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過不短時間的人,也沒有聽出她淡漠的語氣里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他拿起那張寫有數字的餐巾紙想了想之后用手機記下了那幾個數字,然后順手就把它拿來擦桌子。
男人關了火,想了想之后揚聲問還在廚房里的顧安安:“顧安安?”
“啊?”顧安安端著杯冰牛奶從廚房里走了出來,“還有什么事?”
“我后天請半天假行嗎?”黎默想了想后又改口,“一天。”
顧安安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爽快的給了答復:“行啊,不過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帶路口那家泡芙店的泡芙的話我就可以考慮考慮不扣你的工資。”
當天晚上,顧安安在自己房間里的內置洗手間的鏡子面前雙手撐著洗漱臺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睛里寫滿了安靜卻讓自己覺得極度陌生又極度熟悉的女孩子,突然就真的覺得自己一直在做一場夢。
在夢里,顧安安自得其樂,有男朋友,有自己的小書店,偶爾出去約約會吃個甜點。
衛源的出現還有黎默的最后一個問題給這個夢境打開了小小的一個角。
她低下頭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里帶著一臉水珠的自己低聲說道:“別去想這些。”
“你是顧安安,開著一家書店,男朋友叫吳信,剛剛雇了一個負債總裁的顧安安。”
“你現在……只是顧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