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祠堂

吾日三省吾身。

后一個“吾”字還未落筆，就聽得腳步聲傳來，原來是穆展將軍領(lǐng)著兩名丫鬟而來，恭禮道：“末將參見楊側(cè)妃?！?

我搖搖頭，好好一個字，可惜了。落了硯臺道：“穆將軍可是有話帶給本側(cè)妃？”

丫鬟把送來的吃食擱上榻，又把斗篷掛上，這才退了出去。穆展道：“末將奉王爺之命給側(cè)妃帶話?！?

其實在蘇側(cè)妃拉著王爺離開時，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只是一個輕飄飄的目光，讓我明白他也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他雖然還不是我愛的人，但終歸不是敵人。

“穆將軍請講?！?

“王爺說，今日之事多謝側(cè)妃?！?

我笑道：“只是一個謝字，再無其他了嗎？”聲調(diào)戚哀的不像是我自己。

穆展的嘴張了張，想說什么，被我疏離的拒絕了。我垂下眼瞼，繼續(xù)抄寫經(jīng)書，剛剛的一頁有個字不整潔，得重新拿出一張宣紙來。

“側(cè)妃，請恕末將多嘴。側(cè)妃新入王府，做事之前一定保護(hù)好自己?！?

我一看，穆展站在門邊，原來他還未走！

此時從我的角度看去，他眼神清亮，不含雜質(zhì)。我的筆停了停，開口道：“穆將軍的好意本側(cè)妃擔(dān)當(dāng)不起，將軍軍務(wù)繁忙，本側(cè)妃就不耽誤將軍辦公了。”

“側(cè)妃...”

“翠倚！”我大喝一聲，翠倚聽得我的呼喚，立刻跑進(jìn)來，問道：“小姐？”

“送穆將軍出去。”我沉了臉色。

翠倚戚戚地回來后，蹲在我旁邊磨墨：“小姐，穆將軍是真心關(guān)心小姐，您又...”

“住嘴！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翠倚閉了口，只用眼睛看我。我又何嘗不知，他是為我好，可我只是一個側(cè)妃，走錯一步害了自己，也會害了更多無辜的人，尤其是他。

沉沉地嘆了口氣，宣紙已被我寫去幾大頁，看著剛剛被寫歪的字，我陷入沉思。

天色漸漸暗下來，等我察覺時，眼見面前一條人影，我不悅道：“本側(cè)妃為王府祈福，何人如此妄為，膽敢擅闖祠堂？還不快快退下！"

來人停了停，說道：“葭兒如此生氣，可是怨本王罰得重了？”

居然是王爺！他正微笑望著我，那笑如同冬日的陽光，照走寒冷。看慣了他冷冰冰的樣子，乍一見，我有些無所適從。

他拿起宣紙，一邊看，一邊評道：“葭兒可真寫得一手好字."

“王爺取笑了?！?

忽見他鄭重道：“今日之事，本王謝你。本王欠你一個人情，葭兒何時想要，盡可向本王開口?！?

我道：“王爺言重了。妾身什么也沒有做，王爺何謝之有?！?

“如此，倒是本王多心了?！?

我低眉順首：“妾身不敢?！?

將我的手放進(jìn)掌中，走到桌邊坐下。翠倚布好飯菜，他便將一碗荷葉粥放到我面前，道：“折騰了幾個時辰，一定餓了，快吃吧?！?

被他一說，肚子有些抗議了。心里把穆展咒罵了好幾遍，才端起粥慢慢喝起來。

王爺看著我吃，還為我分菜。弄得我極其不好意思，險些嗆住。

墻上的女子微笑的看著我們，他道：“是我母妃?！?

筷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桌沿，發(fā)出巨大的噪音。我的手悄悄放下，還大膽的握住他的，勸道：“王爺如今已成家立室，風(fēng)王爺也已長大成人。如果端妃娘娘泉下有知，一定會高興的?！?

他不動，只道：“葭兒，本王并非有意傷你?！?

我說：“妾身明白，妾身不怪王爺?！?

我怎么會不明白，他真真不是有意，他只是還不愛。因為不愛，所以一切都是理由。

今日酉時，皇上夜宴群臣，王爺自在受邀之列，沒想到他還帶上了我。整個皇宮雕梁畫棟，亭臺樓閣交相輝映，身著羅裙的宮女，佩環(huán)叮咚的宮妃，五光十色的燈籠更添一份熱鬧與輝煌。

皇上哈哈大笑，興致極高，御輦所到之處，群臣無不山呼萬歲，跪首叩拜。

宴客大廳一片華麗山珍，大臣分位置依次而坐。皇上最是疼愛兩位王爺，把他們安排在最靠近他的左右下首。

風(fēng)王一人前來，身旁除了一個隨行的家丁，一個女眷也沒有。以前以為說他沒有成親，只是未有納入玉牒的王妃，原來連個侍妾也沒有。他倒是瀟灑喝著酒，王爺就沒有他那么灑脫了，不但帶了王妃，還有我這個剛?cè)敫膫?cè)妃，加上家丁丫頭，少說也是十來口人。

皇上此次宴請七品以上官員，我爹從六品，帶了大娘和我娘，坐在離我們有些遠(yuǎn)的地方。母女相見，自然有好些話要講，因此選了清凈的假山邊，互問冷暖。

我握著娘的手，已是夏日，她的手卻冰涼冰涼的，起色看起來也不好，我焦急萬分的問道：“娘是哪里不舒服？”

娘只是搖頭，什么也不肯講，讓我更擔(dān)心起來。

“小姐放心，奴婢定會照顧好夫人?！?

我一看，說話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十二三歲的年紀(jì)，擱到現(xiàn)在還在父母身邊玩耍，她就已經(jīng)在伺候人了。

見我看她，她也不怕，回道：“奴婢月蘿，見過四小姐。月蘿曾是府中柴房丫頭，因得罪了五夫人身邊的香園姐姐，做著許多粗重的活兒，幸得二夫人相救?！?

我問：“啞婆呢？”

娘道：“她年紀(jì)大了，想要回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我見月蘿這丫頭也算懂事，就準(zhǔn)了她的請辭。”

我道：“既然是娘的決定，女兒也無話可講。月蘿，好生照看我娘，要是她有何閃失，本側(cè)妃扒了你的皮！”

她嚇得立刻跪下，泣聲道：“小姐放心，奴婢的命都是二夫人救下的，又怎會對夫人不忠呢。日后奴婢定當(dāng)做牛做馬，報答夫人?！?

她說得還算誠懇，我也軟下了心腸，親手扶了，取下頭戴的金簪插入她發(fā)尖：“只要你好好照顧我娘，本側(cè)妃不但不會難為你，還會謝你。”

翠倚驚訝：“小姐，你...”

金簪是我和王爺成親時宮中御賜的，金貴非常。

這些天我老是寢不安席，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一般。近來娘的身體羸弱，有個人在她身邊，我終歸安然些。

有多少年沒有見過我娘這樣的面容了？在我記憶中從未有過。思及此，我關(guān)切道：“娘，為了女兒，您也得好好保重?！?

她安慰我：“葭兒長大了。放心吧，娘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