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威兵法》,不是一本講述沙場戰斗的兵法書。
這本書的作者名叫朕威,他也不是一個兵法家。
他,其實是一個連珠棋手,早在全國各地尚未有正式五子比賽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隱藏于民間的絕頂高手。
他,沒有在后來去國家五子棋協會申請段位,也沒有參加任何一場正式比賽。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他只給人們留下了一本《鎮威兵法》,專門講述五子棋壇的策略爭斗。這個書名,是江成前世在江城偶然間聽說過的,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去買,據說銷量很差。
現在,江成通過反省自身,頓覺策略提高的緊迫性和重要性,不由得聯想起這本書來。
“鎮威兵法,既然是專講策略方向的,那么作者對棋盤策略必有其獨到之處。我不妨買來看看,興許能夠開啟我的智慧,得到更多的領悟?!苯勺哉Z道。
心結打開,倍感舒暢,失眠的問題也解決了,困意再次占據了大腦,是該到回去睡覺的時候了。
江成信步往回走,走了七八步,就聽得一陣極低的低語。
“h8,i9,h5……”
在靜寂的夜晚,這低語聲音雖小,卻仍舊如洪鐘大呂,清晰地響徹在江成的內心。
江成側身一看,只見花園一棵茂密的老樹下,背靠樹干坐著一個年輕人。在月光下,依稀可見他的外貌身形。
此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面容清秀,身穿老年人晨練常穿的寬松白衣,上映有太極八卦圖案。
在三更半夜,一個男子穿著一身白衣低聲自語,換做別人,怕是早把他當成鬼怪而嚇得逃之夭夭了。
可是江成并不怕,武校的出身,給了自己強壯的體魄和強大的膽量。不僅不怕,江成甚至還感到新奇。
閉目一思索,腦海中立即勾勒出兩個坐標交織的網格,而后,在h8、i9、h5三個縱橫坐標交點上,出現了三個棋子。
一黑,一白,又一黑。
兩黑相隔遙遠,卻點斷氣不斷,遙遙相對,暗暗呼應。與中間的白子組合在一起,恰似一把鋒利尖銳的長刀。
妖刀!
五子棋譜開局里民間開發的神奇布局!
“這人在下五子棋,還是盲棋!”江成心中倍感驚訝。
倒不是大半夜下五子棋這事,江成驚訝是此人居然在下盲棋。
在當下這個年代,業余棋手中能夠下盲棋的可謂萬中無一。這需要極為優秀的記憶力和較長遠的心算能力。
二者缺一不可,否則根本無法辦到。
能夠下盲棋的,此人的實力即便不是專業段位棋手,也無限接近專業段位了。
也就是說,這人要么在業余一級水平,要么在專業初段或者以上。
“高手!”
江成心中一凜。
對于棋力卓著的棋手有著一種本能地敬畏,這是棋手們普遍心態。
這敬畏,不是畏懼,而是重視,不小瞧!與高手對決時,照樣會全身心應對,全力以赴,爭奪棋場上的勝利。
“m5,n6,b3……”
江成靜靜地聽著,思索著,那棋手已經下到了五十九步了,居然還沒有崩潰。
這記性該是多么強悍!
江成都不敢打包票說平時下盲棋能夠記到這么多步,自己下盲棋的記憶極限是五十步。現在只是在計數,而那人的棋形在江成腦海里已很模糊了。
自己的特點,在今生是身體素質、意志上等,記性、心算中等偏上,策略中等,可以說總體處在中等偏上的水平,各方面大致均衡,屬于缺點漏洞很少的棋手。
而眼前這個人嘛……
“k4,l7,o5?!?
到七十二步的時候,這人終于下完,兀自在樹下長吁了一口氣。
黑勝?白勝?
江成不知,不過并不在乎,因為在五十步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看到勝負了。
這后面究竟被那人下成什么樣子,與自己計算的結果相不相同,都沒有探究分辨的意義。
只是這個記憶力,的確堪稱一個字:棒!
啪!啪!啪!
江成拍了三下手,從月下走來。
“什么人?”
剛從完全凝神狀態下的白衣男子聽見拍手聲,心驚而起,視線抓住了悠然而來的江成。
江成含蓄道:“同道中人!”
意思很明顯,就是聽出對方是在下五子棋,不然也不敢這么說。且這么說,就是想來認識認識,感覺不錯也許還要切磋切磋。
“哦?”
白衣男子來了興趣,戒備心似乎也降了下來,定睛打量了一下江成,玩味地說道:“大道三千,小道四萬八,道道之間,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你怎確定你的道與我的道是同一道呢?”
江成明白,此人還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信口胡猜。
只是,這個懷疑也未免自恃甚高,小看他人了。
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城在全國雖然算不上大城,但是也是人才濟濟,出幾個棋道高手,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但江成并不生氣,只在心中暗笑:跟我玩文字游戲是吧?呵呵,專業棋手,有幾個不會玩?本人玩文字游戲的時候,你還在娘胎里吃奶呢!
“大道至簡,殊途同歸!”江成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此話跟對方的話剛好成一番辯論對抗,你不是說天下之道數之不盡嗎?不是說你的道和我的道不一定相同嗎?那好,我可以告訴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為萬化之根本,你所有的“道”追根朔源,最終都是屬于同一個老祖宗,屬于那第一個基本大“道”!所以,就成了,千萬“道”都是同“道”。
這就好像“天下百姓是一家”一樣。
白衣男子眉頭一皺,微微地吸了一口涼氣,似乎感覺有些棘手。停頓了好一會,終于放棄辯論,開門見山道:“你就說我下的什么棋吧!”
見對方放下了架子,江成也不再跟他繞彎,徑直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下的應該是連珠棋。”
連珠棋,就是五子棋。
“這其實也不算什么本事,注意過五子棋的坐標者,都能猜出我下的是五子連珠?!卑滓履凶硬灰詾槿?,接著刁難道:“我想請問,既然你聽出來了,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剛下的這盤最后是白贏了呢,還是黑贏了?”
說完,白衣男子的嘴角閃過了一絲極為隱秘的邪笑。
無人知道,他在這句話里設了陷阱,就等著江成往里面鉆。最后的終盤真實情況是——沒有勝負!
和棋!
這男子到底把他自己的黑白二棋下成了什么個鬼模樣,江成還真是答不上來。自己只能盲到五十步,后面的記憶會與前面的記憶相互干擾,而導致對整個盤面的記憶一塌糊涂。
“你下的最終結果,我不知道!”
江成將“你下的”三個字落得很重,后半句沒有說,那是“我下的最終結果,早在五十步就已經知道了!”
“呵呵呵,看來你還是沒能和我一起下到棋盤終了,這同道中人的相同度怕是也要打個折扣。”
白衣男子負手而立,已經完全恢復了見江成之前的淡定氣度。
江成嘆了一口氣,有句話叫做“文人相輕”。
在棋壇上,棋手也有這種現象,總有一些高級別棋手自命不凡,輕視其他棋手,而往往這類棋手天賦也都極高,棋道上過五關斬六將,未嘗敗績。
是無數的成功和輝煌讓他們失去了對其他高手的敬畏,失去了對棋道的敬畏。而自身的棋力,也就同樣遇到了另外一個晉升的瓶頸。
江成對自己的棋道瓶頸尚可以破,只要找準棋力上的弱點就可以;而白衣男子的瓶頸就很難突破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改變心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也許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江成有些遺憾,轉身就走。本來以為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棋友,卻不料眼前這個棋壇潛力股卻心高氣傲,后繼無力。
末了,出于一個正直棋手的良知,江成最后丟下了一句話“年輕人,學無止境,適可而止”留給他回味,而后,便消失在迷蒙夜色中。
白衣男子站立原地,沒來由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既然學無止境,為何又要適可而止?
“這人是誰?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么古怪的話?”
一時間之間,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