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別走,別走啊,村長叔,今個是不是得商量一下合作社的事!”看到人群要散,李小胖連忙大聲吆喝。打鐵要趁熱,難得今個大伙喜氣洋洋。
村長也響起這茬,于是扯嗓子吆喝一聲:“各家各戶都聽著,能動彈的都到村頭來開會——”
這一嗓子比大喇叭都好使,不大一會,村頭的空地就聚攏了三百多人。村長叔先簡單說明一下,李小胖就直接站到昨天擺放貢品的案子上,開始講話:
“老少爺們,今個是好日子,老榆樹煥發(fā)青春,該著咱們黑瞎子屯興旺,這是好兆頭,大大的好兆頭——”
要說李小胖可一點不傻,眼前這樣的大好局面要是不會利用的話,他就白在農村活一回了。果然,在他的鼓動下,下面群情激憤,就連村長也暗暗點頭,心里開始考慮接班人的問題。
只聽李小胖繼續(xù)吆喝:“老少爺們們,先靜一靜,咱們黑瞎子屯以前要山有山,要水有水,這些年禍害的夠嗆,大伙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只有大伙抱成團,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才能改變咱們黑瞎子屯一窮二白的面貌。所以咱們要組織新型農業(yè)合作社,共同發(fā)家致富,還我青山綠水!”
他說的挺熱鬧,下邊的反響卻不大,該嗑瓜子的嗑瓜子,該嘮閑嗑的嘮閑嗑,只有傻子揮舞著手臂,嘴里跟著嗷嗷喊。
“吃大鍋飯傻子當然最樂意,他就不用挨家挨戶蹭飯了。”有人如是說道。敢情大伙還是把新型農業(yè)合作社當成吃大鍋飯了。
李小胖在案子上還使勁喊呢:“咱們合作社要承包七星泡子,大力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
下邊的人更不聽了:一個楊百萬還沒把咱們黑瞎子屯禍害夠咋的?
任憑李小胖在上邊白話得滿嘴冒白沫,下面卻無人響應。李小胖一股急火攻心,咕咚一下,從案板上栽下來,摔到泥堆里,弄成泥猴。
這咋整啊——李拜天有點欲哭無淚,做點事真就這么難嗎?
關鍵時刻,有人開始力挺李小胖,只見李二蛋媳婦白晶晶走上前,把李小胖從泥坑拽起來:“小天兄弟,俺跟你入伙!”
這下子把李小胖給感動的,眼淚差點沒下來,剛想說兩句,就聽周圍有人起哄:“歐歐——二蛋媳婦,你跟小天搭伙正合適——”
說的白晶晶粉面微紅,笑罵不止,眼看一場好好的動員大會就這樣走板了。
“都別扯犢子啦!”村長嗷嘮一嗓子,下邊這才肅靜,只見村長叔吧嗒兩下小煙袋:“小天說的這個合作社,俺也入伙!”
大伙一聽,不由得面面相覷,終于開始重視起來。隨后,更加勁爆的是,八爺也站出來宣布入社,而且還撂下一句話:“誰要是不跟著吃大鍋飯,等他老了之后,別想進墳塋地!”
害得李小胖一個勁解釋:“是加入新型農業(yè)合作社,不吃大鍋飯——”
作為李家屯的族長,八爺?shù)脑挊O具威懾力,尤其是農村都講究入土為安,死了要是不入祖墳,那肯定閉不上眼睛。所以一些年紀稍大的趕緊舉手同意,表明立場。眨眼間,三百多只手都舉起來。就連猴三都爬到案板上,高高舉起毛乎乎的小胳膊。
還是八爺說話好使啊——李小胖總算是看到了差距,身后有了大靠山,他也抖擻精神,開始把合作社的組織章程等等進行公布,這些東西早就在腦子里面準備好了。
等公布完人事任命之后,八爺那剩下一顆牙的嘴都樂得合不攏:“俺還弄了個監(jiān)理當當,這輩子真沒當過官呢——小天,這監(jiān)理都管啥呀?”
“都歸您管!”李小胖算是認識到八爺?shù)木薮竽芰浚餍钥圻^去一頂大帽子。
等到章程啥的都念叨完了,黑瞎子農業(yè)合作社也就宣告正式成立。至于各家的生產資料評定以及具體的人員分工,自有村長慢慢安置。當務之急,黑瞎子合作社的首要任務就是籌款,承包七星泡。
要知道,七星泡草場,將近方圓一千平方公里,要是換成畝的話,足有一百多萬畝,百萬畝啊,就算承包費便宜,也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黑瞎子屯太窮,就算舉全屯之力,又能拿出多少錢?
在八爺帶頭拿出五千塊棺材本之后,各家各戶再也沒有藏私的,你三千他五千的,最多的竟然是白晶晶:兩萬塊。
歸攏到一起,二十萬剛冒頭,這基本上就是黑瞎子屯資金的總和,像彪叔這樣的,家里就留一百多的零花錢。
二十萬少嗎,一點都不少,捏著一大堆存折,這都是血汗錢啊,李拜天感覺沉甸甸;可是相對于承包費來說,這二十萬還真不夠看啊。
望著下面一張張或者年輕或者衰老,但是都無比真誠的臉龐,李小胖的眼淚終于簌簌而下,心中更是無比激蕩:“老少爺們們,俺要是不領著大伙成事,直接把脖子吊到老榆樹上!”
這算是起誓發(fā)愿嘛,沒錯,這就是此刻李小胖內心深處最真摯的想法!
“行了行了,大伙都先散了吧,都回家再琢磨琢磨,想法湊湊錢。”村長一聲令下,人們這才各回各家。
李小胖也耷拉著腦袋回家,心里感覺有點憋屈。不為別的,連李二嫂都掏了兩萬塊,他這個大小伙子卻蹦子皆無,當然堵得慌。
在他坐在炕上發(fā)愁的時候,猴三和傻子卻在炕上玩起嘎拉哈,以他們的智商,估計正好能玩一塊去。
看到箱子里那個古銅色的鐵片,李小胖心里一動:這玩意沒準值倆錢呢,得找個明白人瞧瞧。
剛想明白人,明白人就到了。只見李大明白懷里抱著個鼓鼓囊囊的東西,笑呵呵地進了屋:“小天啊,叔是給你獻寶來滴,純正野山參,叔留了二十多年,應該值倆錢吧——”
野山參啊,李小胖的小眼睛瞪得溜圓,連忙張羅著大明白在炕沿上坐了,然后就叫猴三拿煙破鑼。大明白一瞧,連連擺手:“俺是不敢再抽小猴給的煙嘍!”
李小胖假裝扇了兩下猴三的小腦瓜:“明白叔啊,把老山參拿出來叫俺開開眼,還是小時候看過這玩意,都忘了長啥樣?”
話說在幾十年前,黑瞎子屯這嘎達還有人參呢,后來老林子毀了,老山參也隨之絕跡。
“上眼吧——”李大明白解開懷里的布包,露出一個水桶粗細的大玻璃罐子,一股酒香也隨著散發(fā)出來。只見在酒瓶子里,泡著一根寸許長的人參,泡得白白胖胖,五行俱全。身子雖然不大,但是參須卻又密又長,足有幾十根,最長的參須將近一尺半,盤旋在玻璃罐子里。
李大明白一臉得色:“咋樣,這還是從俺爺爺手里傳下來滴,俺爺當年是這方圓幾百里最有名的參把頭。”
李小胖可沒心思聽他吹牛,使勁薅薅頭發(fā):“明白叔,這參在酒里泡了好幾十年了吧?”
“可不是咋滴,小天你是知不道啊——”大明白神秘兮兮地將大腦袋湊到李小胖跟前,“這人參酒喝了壯陽,要是掐一小根參須子嚼了,那到了晚上杠杠的!”
正說著呢,彪爺虎虎生風地沖進屋,瞧見炕上的玻璃罐子,立刻扯開大嗓門:“大明白,你那玩意都泡了好幾十年,還能有啥勁,泡根黃瓜進去,喝著都比你這個有味!”
話說在農村有些老酒蟲,喜歡在黃瓜剛結黃瓜扭的時候,找個玻璃瓶子把黃瓜扭套上。黃瓜可以照常生長,在瓶子里越長越大,甚至比瓶口還粗。等差不多了摘下來,瓶里灌上白酒,喝的時候一股清香。李小胖小的時候見過,當時還納悶呢:這么粗的黃瓜也塞不進去啊?
“黃瓜咋能跟俺這個野山參比呢——”李大明白還為自己的老人參正名,不過誰心里都明鏡似的,泡了幾十年的老山參,啥精華都泡出去了,沒準真比不上一根黃瓜。
“就算你現(xiàn)在把這玩意都嚼嘍,估計也不好使!”彪爺也夠彪的,開始揭老底,李大明白在那方面有點障礙。
正所謂罵人別揭短,李大明白臉紅脖子粗的跟彪爺掰扯起來:“彪子你能,你給俺拿出點值錢的玩意出來——”
還真別說,只見彪爺從兜里掏出一個大油紙包,打開之后,里面是一個膽狀物,最下邊垂著的東西有拳頭大小,只不過是癟的,表面閃爍著黑褐色的光澤。
“這是?”李拜天的小眼睛瞪得溜圓,看起來像是豬苦膽,不過大了許多。
“正宗的熊膽,比你那個蔫蘿卜值錢多了!”彪爺把熊膽放到炕沿上,揚眉吐氣。李大明白也有點傻眼:“彪子你家里還有這玩意啊,有年頭了吧,給俺弄點膽仁,一小捏就夠,俺正好配藥。”
所謂的膽仁,就是熊膽里面的膽汁干燥之后形成的粉末,也是主要的藥用部分。
“你鼓搗出來的藥誰敢吃。”彪爺把熊膽重新包好,塞到李拜天手里:“小天,彪叔就剩這點家底啦!”
李小胖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是手里的熊膽就像是燙手的山芋:這玩意現(xiàn)在好幾百塊一克,是挺值錢,可是賣這東西犯法啊,搞不好就進局子,他還想領著大伙發(fā)家致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