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荒國皇宮,乾陵殿。
高座之上的男子有著滄桑硬朗的臉龐,他端坐案前,神色莊重,朱筆不停地揮動,明黃色的批文上留下了遒勁的字跡。
“皇上,風相和上將軍兩位大人都已到了,正在殿外等候。”內侍總管李德海垂首向言陵稟告道。
“叫他們進來吧。”言陵淡淡道,頭卻是抬也未抬,手中金漆的御筆一刻未停。
“臣風澤,臣李績拜見吾皇。”兩人于殿前跪拜行禮。
“起來吧。”言陵終于抬首,朱筆擱于硯邊,冷冽的目光似是可以看穿一切,直直地投在兩人身上,令殿下兩位權勢熏天的朝廷重臣竟是生生打了個寒戰。
言陵年少登基,也曾遇到過權臣欺幼主而專權的事,初時他隱忍不發,許多浸淫朝堂多年的朝臣竟都尋不出一絲破綻,更是在短短幾年之內,一步步蠶食掉那些專權重臣的勢力,逐漸將大權重掌手中。
其手段之老練隱秘,卻是令那些權臣回過神時已為時過晚,竟有上百大小官員或被斬首抄家,或流配邊域為奴,如此的猩風血雨,一時朝堂人心惶恐,唯恐一朝命不保矣,也令言陵的威信達到了頂峰。
再也無人敢輕視這位年輕的帝王,之后他的勵精圖冶,果敢睿智令祁荒愈發強盛,更無人敢于置疑挑釁他的地位。
“可知孤今日喚爾等前來所為何事。”言陵起身緩步走下,臉上平靜無瀾,幽深的瞳眸仿佛有一團漩渦在其間旋轉,深不見底,擇人而噬。
“臣等惶恐,又豈敢妄自揣度圣意?”兩人再次跪下,額頭上有冷汗涔涔冒出。
“也罷,孤且問你兩人,可知曉前朝玄荒秘藏?”言陵背身負手而立,目光卻是直直地望向前方。
“臣倒是有所耳聞,據傳秘藏中有前朝所藏無數奇珍異寶,更有許多失傳已久的武功秘笈,引得無數人巔狂尋探。”風澤回答道,心中卻是十分忐忑,畢竟言陵此時心思并不明了。
“你說的不錯,據探,這玄荒秘藏之事所言非虛,最后被人發現打開已是必然,而關鍵之處卻在于―”言陵頓了頓,卻是轉過身來,眸中閃過一抹暗色:
“這獲利的究竟是哪一方。”
“圣上的意思是……”李績一身褐紅繡金的武官服,身形魁梧,諂媚的神色掛在忠厚的臉上略有幾分詭異。
言陵臉上閃過一抹鄙惡之色,快得無人察覺。
這李績品行不端,乖張狠戾,可行軍打仗卻是個中翹楚,支使得當亦不失為一柄不錯的利劍,這也是言陵一直留他性命至今的原因。
“不錯,秘藏事關重大,如若為他國所得于我祁荒必是大難,所以,即便我祁荒無法得到,也必要阻止秘藏落入他國手中。”
“你們二人皆是我祁荒的中流砥柱,亦是孤所最為倚重的,孤今日就將血影衛交付于你二人調遣,全力搜尋三把秘令的下落。”
“想必憑兩位愛卿的能力,定不會叫孤失望才是。”言陵的語氣微冷,眸中似有萬千寒刺直射而出,陰冷刺骨。
“臣等必不負圣上所托。”兩人惶惶跪下。
“嗯,如此,兩位愛卿就先回去吧,孤會定期喚你們前來詢問的。”言陵語氣微轉,眸光收回,令殿下兩人微松了口氣。
“臣等告退。”兩人徐徐退出殿外。
“快出來了吧。”言陵的面龐在明暗閃爍的燭火映襯下略有幾分陰沉詭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天,很快就要變了呢。
暗夜之下,無數暗潮在激流翻涌,在陰匿無聲的暗處冷漠而視。
丞相府
夜色沉沉,漆黑的天幕沒有一顆星子,萬千屋舍林立,燈影幢幢,星星點點交織成一片燈海。既而夜色愈發濃重,更深人寂,亮光漸漸黯淡,終歸于無邊虛無的暗夜。
書房之內,風澤半倚在檀木椅上,眉峰緊緊鎖起,面上陰沉不定。
風澤卻是剛告別尚書令藍鄴回到府內,思及之前入宮之事,心中不免憂思煩慮,圓滑精明如他,又怎會看不出言陵言行間的深意?
只是明了歸明了,可言陵真實的意圖卻著實令人費解不已,他隱隱感到言陵必然是在謀劃些什么,而他們這些人都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而現實的殘酷之處在于,即使知曉了自己被當作了一枚棋子來利用,卻依舊無力掙脫命運的漩渦。
他風澤混跡官場半世,在權力傾軋中沉浮,曾經為了權富,犧牲掉友情、愛情和親情,終究活成了一個陰冷無情的風澤。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倒轉追回,不是所有的路選擇了還可以轉身,很多時候,回頭的權利早在一開始便已經失去。
手中暗金色的令牌泛著冰涼的光澤,風澤的臉掩映在燈火里,一半灰暗一半清晰,令人辨不清容色。
既是要下棋,何不再精彩幾分?
無邊夜色,人心各異。
而此刻,尚書府令藍鄴,亦是當今的國丈,卻是頗為謹慎地進入到書房的密室之內,卻有一長身黑袍的男子冷然站立于內,臉上青銅鬼面顯出幾分神秘與可怖。
“護法大人,據屬下查探言陵確是在暗中尋匿三印,卻不知為何命李績和風澤協辦此事,更將皇室精英的血影衛交付于兩人,此行太過突然,屬下懷疑其中另有玄機。”如此恭敬的容色出現在這樣一個權勢熏天的重臣臉上卻是令人有幾分訝然。
“此事我已知曉了,言陵本人精明善謀,你必要小心應對,莫要被他察覺到底細。”
“至于他所謀為何,我自有思量,你依常行事就好。”男子的聲音低沉嘶啞,無端給人一種陰邪之感。
“還有,天羅印據探極有可能藏匿于宣王府中,你久尋天羅印不力,此次務必將天羅印帶回,殿主卻是并無我如此的耐心。”男子猙獰的鬼面上,一雙坦露于外的眼眸幽深陰沉如無底深淵。
“屬下定當竭盡全力,絕不會令殿主與護法失望。”藍鄴心中如墜冰窖,不同于對言陵的表面恭順提防,他對眼前的黑袍男子卻真是從心底的畏懼,他可是領教過男子殘忍冷酷的手段。
藍鄴曾親眼見過,男子以一已之力屠了一個叛徒滿門,上百的尸體橫立,鮮血蜿蜒成溪,男子漠然走出,一身黑袍上竟并未沾染半分血污。
他是絕殺殿除殿主外人人畏懼的人物,有殺絕修羅之名,是殿主手中無往不利的尖刃。
絕殺殿在江湖中鮮有人知,不同于幽冥殿,他們似乎始終隱匿于地底,從不曾明面出現。
而身為其中護法直屬的徒眾,藍鄴卻清楚地知道,絕殺殿的背后,是大陸第二強國臨昭。
而殿主,必是皇室中人,極有可能就是臨昭武帝司城。
各國實際上在朝野之外的江湖之內,都設有隱秘的勢力以探查情報和應對不急之須,這是各國帝皇都心照不宣的事實。
多國而立的大陸,從沒有什么太平之世可言。
一昔的覆滅與更替,也絕不是聳人聽聞。
黑袍男子無聲瞬然而去,藍鄴癱坐在沉木鏤雕椅上,略顯老邁的臉上竟是劃過一抹蒼涼。
人這一生都只如燈滅,一念天堂,半步地獄,轉頭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