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于街市購了一匹好馬,仔細打聽了雙林寺所處何方,便上了馬急急行去。
縱使記憶全失,那些自小便習得的本領卻如渾然天成般在她需要時不自覺便釋放出來。上了馬,夏末便篤定,自己的失憶絕不是摔下馬這么簡單。一定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現下,最要緊的便是,不能這么稀里糊涂地就嫁給蘇澈。雖然,他看起來對她深情款款,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可是,內中緣由又有誰說得清呢?
駛過湯湯大河,路過潺潺小溪,夏末終于來到人們所說雙林山,來不及細品滿目綿延的蒼翠,便策馬而入。馬速之快使得林中鳥兒撲棱棱騰起,驚叫著直沖云際。
到得山腰,道路不再平坦,級級石階依山而上,卻是越顯陡峭。夏末不再騎馬,將馬匹隨意系在石徑旁的松枝上,便提了內力往上跑去。
雙林寺因其地處雙林山而得名。雙林山山高樹茂風景宜人,又因雙林寺中有幾位高僧講經說法名揚在外,故香客游客不絕。虔誠的香客們要想到得寺中,還得頗費力氣。因雙林寺建于雙林山最頂端,似是一塊天然巨石上,四周懸崖峭壁,道路深鑿而成,雖旁有手腕粗細鐵鏈以供扶將,但從上往下看仍蔚為可怖。
夏末到得山中,尋了一個小和尚便問:“小師父,請問玄慧師父可在寺中?我是云逸公子介紹前來的。”
小和尚聽她報過云逸名字,知是師父好友,客氣行過一禮:“阿彌陀佛,施主,師父正在講經,請施主隨我來。”
到得殿中,便見殿中一年輕僧人端坐,眾弟子香客虔誠而跪,夏末也便在最角落里跪了聽其說法。未幾,講經結束。夏末才上前請了玄慧單獨說話。
其實,她來找玄慧還是那天與云逸出府時云逸所示意。
那日,從“似神仙”出來后,二人便到了“仙亦留”訂了間雅閣。
夏末自恃輕功不差,加之夢中所見零星片段,便隨了他走這一遭。其實,這不可謂不冒險,然細想如若拒絕則將永遠拘囿在夏府一無所知,也便按下疑心不提。
填飽肚子后,云逸才轉入正題:“尾巴,你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夏末心中疑慮甚多,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問起。愣了片刻,挑了最關心的開始:“我和蘇澈真有婚約嗎?”
云逸默默看了看她,眼神復雜,終于點了點頭。
“我真的是從馬上摔下來的?”
云逸又點了點頭。
“從馬上摔下便導致失憶?”
云逸點了點頭,后又搖了搖頭:“究竟是不是因落馬而導致失憶,其實我也無法判斷。當時我趕到時,你已生命垂危,脈象幾無面色發青,很明顯中了毒,可是,這毒竟然連我也無能為力。后來我嘗試著給你硬灌了幾劑湯藥,又扎針,可也起色不大。蘇澈醫術不低于我,我們兩個合力竟都無計可施。”云逸想到那時眼睜睜看著她在眼前而不得救便心緒復雜,自小到大,從未有過那么濃厚的無力感。
“那我后來怎么就醒來了呢?”
“唉,也是沒有辦法,才想到以前師父煉制出一顆‘百毒續命丹’,師父那時說因我與毒藥交道最深所以讓我保管。其實,他也曾說,此丹未經實驗,也不知能否續命。我們是實無辦法,才死馬當作活馬醫,將丹藥給你喂下。沒想,竟奏了效。后也問過師父,竟說是機緣巧合胡亂湊成,方子也沒記下,看來那顆是唯一的一顆了。”頓了一下,又說:“你真命大。”
夏末暗暗思忖:既然是中毒,那毒又是何人所下?為什么要來害她?是有何仇怨嗎?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云逸示意夏末附耳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你不覺得夏府內似有蹊蹺?”
夏末輕點頭:“覺得。總是有那么一些不對勁。”
云逸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大字:“如果有事,可以到這里去找他。他是我的至交好友,定會為你出謀劃策。”
夏末所要找之人便是雙林寺玄慧師父。而此時,玄慧即在眼前。
步入禪房時,夏末猛地回頭卻發現背后空空如也。自到得山頂,她便有種針芒在背的感覺,似乎暗處有一雙眼睛不時窺視著她。
玄慧師父果然是出家之人,法道高深。夏末將自己來意詳盡訴說一番。他卻只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施主憑心即可。”
夏末聽得他這一句,心中有了主張,便也不再多問。
出得禪房,夏末與玄慧大師告了辭便下山而去。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雙林寺確實能將這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夏末為了趕時間,不得不提了真氣。
好不容易到得上山時拴馬處,馬匹早已不在。夏末暗罵一聲,該死的賊!腳下生風便往山下跑去。
途中一人牽了兩匹馬十分引人注意。夏末上前拱了拱手:“敢問兄臺,閣下馬匹是否出售?”
此人一身墨色衣袍,步履輕盈,一看便知功底不弱。
男子慢吞吞道:“賣是賣,只是價格不低。”
夏末從荷包中掏出小錠金子:“夠嗎?”
男子默然思慮,也不說話。
等待片刻,夏末見對方無動于衷,又從中掏出一錠:“現在呢?”
男子接過金子,不大情愿地說:“算了,賣與你了。”
夏末不再多說,躍上馬背策馬便走。心里暗暗罵了一聲,不再管他。
如果她看到男子面上狡黠的笑容不知會做何感想……
夏末回到夏府時蘇澈仍未歸,這讓她暗自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晚飯時分,蘇澈方回。
飯桌上,蘇澈為夏末添了菜,微笑著問:“怎的今日食欲不佳?”
“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夏末思忖,如果提出此事,他會不會一口回絕?如果一口回絕,那她可真要后悔為什么還要回夏府,還不如自己偷偷上路。
“好呀,可是得先吃飽了再說。”蘇澈又往她碗里夾了一筷綠葉菜蔬,“女兒家多吃蔬果,皮膚會更顯水靈。”
夏末食不知味,因她心思全然在之后她要提出的要求里。如何讓他痛痛快快地應了呢?這要求看起來似乎十分不合常理。如若他反對,又該如何勸說?思緒如同一團亂麻,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如是她,她也不會應允的吧。真如自己設想般回絕,要么搬出最后武器——胡攪蠻纏?呃,好像有點難度。
夏末咽下最后一口飯菜,心里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得讓他點頭!如若說服不了,就只有下策了……
蘇澈見她思考如此入神,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讓下人收拾了下去。他也不說話提醒,便只顧右手支頤,手指輕敲面頰,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專注的神情。
下人們往來不絕,到得她跟前時,夏末才猛然驚醒般道歉:“呃,方才有些失態。”
“無妨,我喜歡。”蘇澈不改其姿勢,仍情深款款注視著她。眼中柔和似微風拂過無邊碧草般,拂過她的心上,微起波瀾。一絲紅云染上雙頰。
“我想……婚前回云慕峰一趟,看看師父師祖。”夏末心思百轉,在說出這一句時便已在謀劃,如若不允,她該如何。
蘇澈仍那樣坐著,面色絲毫沒有變化,微笑著,情深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