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研究所,孫彥遠遠便瞅見肖大唇站在研究所門口,手里捧著什么東西吃得正歡,偶爾抬頭遠眺,看見孫彥,便慵懶地揮了揮手。
孫彥把車子停了,走到肖大唇跟前。見他用塑料袋裝著幾只炸雞腿在啃,雞腿顏色金黃,上面附著一層辣椒粉。肖大唇像一只饑餓的犬迫不及待地將雞腿往嘴里送,偶爾發出“嘶嘶”的聲音。他那雙大唇通紅,像兩根烤熟的火腿腸。
孫彥上前拍拍他微微腆起的肚子,道:“將軍肚都出來了!”
肖大唇將肚子一收,道:“一會兒進去多說點好話,嘴巴甜著點,但也別低聲下氣,所長兒子還是可以適當得瑟得瑟的!”
孫彥道:“得瑟?讓我學你那一套?”
肖大唇把眉毛一挑,道:“什么叫學我那一套?得瑟又不是我肖大唇的專利!”
“可在M省考古研究所得瑟可是你的專利!”孫彥笑道,“就我這個外人看來,全所沒一個人能比你還得瑟的了?!?
“少貧了了吧你!”肖大唇道,“能不能得瑟也得看咱兒有沒有那個資本是不是?我告訴你這是聰明人的做法,這兩年來我在所里看的,聽的,學的比誰不多?我雖是個技工罷了,但跟著咱那些大領導見識得廣了去了!咱爺爺雖給咱兒鋪得是星光大道,但咱得自己闖是不是?好條件不利用起來,那是白瞎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孫彥聽了差點笑出聲,道:“狗嘴里竟然還真能吐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象牙來!”
“你還真想和我貧是不是?”肖大唇有點惱,努著眼珠子瞪著孫彥。
孫彥擺擺手,說:“行啦!別談你的經驗論了!一會兒進去你多擔著點就是了,我跟在你后面見機行事。總之,這次的事還多虧了你!”
孫彥說著拍拍肖大唇的肩膀,肖大唇咧嘴一笑,將沒吃完的雞腿包起來,塞進褲兜里,道:“了解!”
肖大唇領著孫彥直接奔了三樓,來到315鑒定室門口卻沒有停下來,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孫彥正納悶,直到走到了走廊的盡頭,肖大唇才停下來,指指他左邊的一扇門道:“轉移陣地了?!?
孫彥抬頭看了看,見門牌號上寫著301。
走廊的盡頭無窗,廊內昏暗潮濕,給人一種沉悶窒息的感覺。孫彥按開墻上的開關,頭頂上的白熾燈發出茲茲啦啦的響聲。泛白的燈光從上方瀉下來,照得肖大唇臉上無丁點血色。
孫彥用手往臉上扇著風,皺著眉頭問他:“你又怎么了?”
肖大唇一臉嚴肅地說:“小孫,以我多年考古經驗,我能感覺到這具干尸不簡單啊。”
“簡不簡單進去看看不就行了!”孫彥說著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剛要轉動門把手,心想不對,往后退了一步,對肖大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肖大唇使勁地往肚子里鼓了一口氣,挺起腰板,毫不猶豫地上前打開了門。
剛一開門,里面就飄出來一股香氣,淡淡的味道,很好聞。室內陽光明媚,兩扇大窗將屋子內照得敞亮,白色的窗簾在微風下微微飄動。兩人一進來,便覺得剛才那種悶熱煩躁的感覺一掃而空。
屋子不大,孫彥一眼便看見了前方鑒定臺前站著三個人。一個是薛刈,一個是面相生疏的圓臉光頭的老頭,這兩人都全副武裝,一身白衣,臉上帶著口罩。還有一個年輕人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臉,只感覺背影有些許熟悉。
孫彥心說這小子也在?剛想往前走走,卻突然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頓覺兩眼昏花,他趕忙用手支撐著墻壁,才勉強讓自己站穩。
他使勁捏捏眉心,納悶道:昨晚沒睡好?不能??!
這時,肖大唇已經換了副笑臉,大步走上前去,揮手叫道:“各位領導前輩,晚輩來觀察學習了!”
薛刈和那個圓臉老頭一愣,急忙抬起頭來,看見肖大唇和倚在墻邊的孫彥,薛刈突然怒目圓睜,抬手指著他們兩人,怒吼道:“出去??!”
一聲滾雷般的怒嚎,把肖大唇嚇得雙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他渾身一哆嗦,趕忙退后幾步,拉起伏在墻邊的孫彥,小聲說著:“是是是,這就出去!”
剛退到門邊,見那個一直背著身的年輕人緩緩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瞥了兩人一眼,又緩緩扭過頭去。
肖大唇一看見他的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也無奈只能拉著孫彥灰溜溜地滾了出去。
出了門,孫彥便禁不住癱在地上,胃里有股堅硬的東西在橫沖直撞,他干嘔了幾聲,吐出點酸水,才感覺好受了些。肖大唇站在一旁無奈地看著他道:“伙計,你這是被嚇懷孕了嗎?”
“去你媽的!”孫彥罵道,“你才是,這次得瑟出毛病來了吧!”
肖大唇一聽,頓時滿臉通紅,小聲嘀咕道:“真他娘的倒霉!爺爺這次還不好使了!”
孫彥站起來說:“你把他老人家請來,沒準薛刈會給他個面子?!?
“早入土了!”肖大唇忿忿道,轉而又沒好氣的瞪了孫彥一眼,說,“你怎么回事?還領導的兒子呢!怎么關鍵時刻說躺就躺啊!”
“不行,我可能對那種香氣過敏。”孫彥說,“之前在李子木身上也聞到過,聞幾下就頭暈眼花了?!?
“剛才那味?有什么問題......”肖大唇問,剛問完,他便開始呼哧呼哧地大喘氣,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虛汗。
孫彥見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腳下不穩,趕忙上前扶住他。肖大唇低著頭喘了一會兒,才慢慢緩過來,罵道:“真他娘的,果然有問題!走,咱也去武裝一下,我就不信那個撲克臉能在那呆著,咱就不行!”
肖大唇非常速度的整來兩套白大褂,兩副手套,兩副口罩。整裝好了之后,兩人又推開了301鑒定室的門。
進去之后,肖大唇雖然心里捏把冷汗,但依舊裝得和個沒事的人似的。孫彥跟在他身后,覺得有些心虛,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著薛刈的臉,見他眉頭緊皺著,臉上有慍怒的神色。
孫彥心中不安地打著鼓,準備好再一次接受薛刈滾雷般的怒吼,然后尷尬地逃走。幸而薛刈只是沉重地嘆了口氣,無奈的朝他們揮揮手,讓他們把門關上。
肖大唇和孫彥心中一喜,趕忙湊到鑒定臺前。兩人過去,那個年輕人很識相地往旁邊退了一步,給孫彥騰出地方。孫彥轉頭看他,見這人果然是之前一直呆在薛刈身旁的那個年輕技工。他沒有戴口罩,臉上表情平靜,目光深遠,仿佛總是在看一般人看不見的地方。
察覺到孫彥在看他,年輕技工并未轉過頭來,而是斜過眸子瞧著他。孫彥意識到自己的無禮,立即尷尬地點點頭,這才將目光送到鑒定臺上。
臺上的那具干尸,和兩天前見到的一模一樣。不一樣的是那嶄新的肚皮上現在已經被割開了一條十厘米的口子,圓臉禿頭的老頭一手拿著解剖刀,一手拿著剪刀,正小心翼翼地在那肚皮上做工。
這老頭應該就是薛刈口中的張法醫,他有一副古銅色的面孔,一對深陷的眼睛。他眼睛明亮,目光緊緊盯著那具干尸的肚皮,滿頭的汗珠直往下淌。
孫彥看出張法醫的手在抖,雖然只是輕微的,但還是被他察覺到了。孫彥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一種莫名的興奮涌上心頭,隨著那肚皮上的豁口漸漸變大,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