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時相隔的距離其實并不遠,打車也就起步價。我雖然不確定,但感覺十有八/九是他。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我往前走了幾步,誰知他卻回頭了,這可能就是親兄弟之間的一種心靈感應吧。”
“他看見你了?”孫彥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廢話,當然看見了。都說對上眼兒了嘛!”孫啟源不耐煩地說,“我這一輩子想起這個人,滿腦子就是他當時那張臉了,其他完全都想不起來。他看向我時,我一下子就愣了。不過,他臉上倒是沒什么表情,兩個眼皮腫得透明,眼睛變得又細又長,從那凸出來的眼睛中射出兩道陰森森的目光,當時只看了我一眼,我立即就渾身一哆嗦。”
“然后呢,你什么反應?”孫彥不自覺地將身子往前探了探,目光緊緊盯著孫啟源的臉。
孫啟源不回話,眼睛盯著桌上的菜,筷子拿起來又放下,孫彥見他這次是真的沉默了,一番話卡在嗓子眼。便索性靜下心來等等他,也拿起筷子開始夾菜。
過了一會兒,孫啟源張口說道:“我想我當時真的是怕了。”
“啊?怕了?你怕什么?”孫彥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哎!”孫啟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猜我會怎么著?”
“上去扯住他的脖領子,狠狠揍他一拳。”
“哼,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我沒這么做。我不僅沒上去,而且還往后退了幾步。看著那個女的推了他一把,兩人就上了車了。”
孫彥難以置信地說:“你當時在想什么?就讓他倆這么走了。”
“你懂什么?!我當時真的在害怕,你知道國家那邊為什么會派人下來查嗎?你知道他們為什么不讓我們認領尸體嗎?因為他們已經懷疑他了,你大娘斷氣前嘴里最怨毒喊著的是孫啟軍的名字,而他又偏偏在那天晚上無故失蹤,這說明什么?他嫌疑太大了。如果我當時叫住他,肯定會發生爭執,這樣一來,他就跑不了了,畢竟我們是親兄弟,那一瞬間我是這樣想的。”
孫彥愣愣地看著孫啟源,他這么做,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
孫啟源耷拉著眼皮,說:“不過,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后悔的事,我竟然讓他從我眼皮底下跑了,這一跑就是22年。早知是這樣,我寧愿親自把他送進牢子里。”
“這事你和我爸說了?”
“沒說,誰也沒說。我一個人憋了22年,我比誰都盼他能滾回來,就算讓我見著尸體也行。”
“哎,怪不得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臉憋屎的表情,原來是真憋出內傷來了。”孫彥唏噓道。
孫啟源白了他一眼:“不過,底下傳他從人間蒸發了也并不是沒有道理,他坐的那輛面包車并沒有任何出境記錄。RQ縣那是連續一個多月警備狀態,部隊進行了多方面的排查,調出了各方面的記錄都沒有找到他這個人。”
“他或許一直潛伏在RQ縣里,等過了警備狀態才渾水摸魚逃出去了。”
“哼,國家那會兒下達了懸賞令,找到國家要員孫啟軍,獎勵1萬塊。1萬塊啊,那時候1萬塊多當錢啊,而且還是XJ那邊,就沖著這數字,那的人天天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各個都成了猴精了,每天晚上不睡覺拿個馬扎,穿上大棉襖跑街邊坐著,就盼著孫啟軍哪天能從街角拐出來逮個正著。就這個架勢,他往哪兒躲,吃喝拉撒也得找個地兒啊。再說你別小瞧了中國武警的搜捕能力,他們都找不到,那就是真的蒸發了。”
“不過有人說看到大伯往RQ縣東北部去了,那只有可能進入羅布泊了。”
“這確實是最有力的一種可能,不過那時國家在那地兒把關也很嚴,就連從哈密到羅布泊鎮的那段路就派了100多個人蹲守。但并沒有任何的通車記錄。”孫啟源若有所思的搖搖頭。
“那你看到和大伯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了嗎?若是因為劈腿而殺了大娘,這可就太那個啥了。”
“沒看到,那女的一直沒回頭,不過看背影應該挺年輕的。”
說到這,孫啟源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要真是劈腿我非殺了他不可!”
孫彥搖搖頭,剛才兩人都是以孫啟軍有罪來推測的情況,如若是孫啟軍有什么難言之隱被什么人包庇了,那就會是另一種可能性了。
“大伯待得那家旅店你進去過嗎?”
“進去過,不過是在見著他之前,那個店主還領我到孫啟軍的房間看了看,不過沒什么特別的,房間都打掃干凈了。而且并沒有落下什么行李。”孫啟源說著,又突然想起什么來,外加一句,“那旅店店主好像還是個山東人。”
“見著大伯之后你進去過嗎?”
孫啟源無奈地搖搖頭:“沒有,我怕發現什么我不想見的,索性就沒進去。”
“恩。”孫彥輕輕地應了一聲。他該問地都問完了,孫啟源每一個問題也都真切地回答出來了。但孫彥還是覺得孫啟源好像有什么在刻意隱瞞一樣。他若當時真的見到了孫啟軍,就甘愿這樣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問,默默地回來自己憋了22年?按理說自己三叔的性格應該不至于呀!
但孫彥還是決定今天就問到這里,他怕把孫啟源逼猴急了,壓制不了他那痞子氣。索性就先放長線釣大魚,反正來日方長。
兩人吃完飯已經下午1點多了,孫彥告別了孫啟源,直接蹬著自行車往往徐良修車廠去了。
到了修車廠,見小梁依舊在那低著頭默默修車,孫彥懶得和他打招呼。支起車子,抬頭一看,嘿,今天修車的老張頭竟然也在。
“今天怎么不混了?打麻將又輸了?”孫彥笑嘻嘻地走過去,見老張頭坐在馬扎上,腳下一地的煙頭。
“喲!還真輸了?挺上火的?”
老張頭狠狠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咸吃蘿卜淡操心!你和你爹一個德行,沒個好!”
“又關我爹什么事了?”孫彥一臉無奈。這個老張頭性情乖戾,和小梁的悶騷脾性截然相反。平時和自己開個玩笑動不動就會提起孫啟翔,心情不爽時連帶孫彥和孫啟翔一起罵。剛開始孫彥還會和他吵吵兩句,但久而久之他也就懶得理了。之前還猜測這個老張頭和自己那個脾氣火爆的爹有什么交情,但人家一口否定,說就是看孫啟翔不順眼。看來自己這個爹當所長果然引起民憤了,貪污受賄不能有,以后中華煙還是要少收點。
孫彥往車棚里走,看看有什么活可干,誰知老張頭又在身后嘟囔了一句:“你說你那個爹怎么盡干些沒屁/眼兒的事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