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啟源在市中心開了一家“大臉貓”網吧,生意不錯,每天早上七點鐘開門,過了一個小時之后,網吧里就幾乎滿座了。
這天早晨,孫啟源開了店門,將店交給打工的小趙,從抽屜里帶了幾塊零錢就出去了。徒步過了兩條街,在“藍白”買了四個肉包,一袋豆漿。狼吞虎咽地在路邊吃下早飯,便跑到世紀公園和一幫老頭子打太極去了。
這是孫啟源每天早上的必修課,除非天下雨,他會窩在網吧里,讓小趙從家里帶點早飯過來。天氣好的話,從“藍白”到世紀公園那條路上總會看到他的身影。
打完太極已經是上午十點種了,回到網吧見小趙蹲在網吧門口和三個小伙子在打撲克。
孫啟源踹了他一腳,怒道:“你不好好給我看店在偷什么懶!”
小趙像是贏了點錢,笑瞇瞇地扭過頭說道:“你侄子來了。”
“哦?”孫啟源愣了一下,趕忙走進網吧,正瞅見孫彥坐在他的位置上。
孫啟源心中一喜,走過去說道:“你這臭小子又跑這來干什么,難道你爸又給你斷網了,跑我這兒來蹭網的!”
上高一那會兒,孫啟源剛開這家網吧,孫彥幾乎每個周六周天都會跑到孫啟源這里蹭網,從早上一直呆到天黑。有時甚至不回家,晚上就在孫啟源這里住下了,那會兒這叔侄倆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孫啟源那時玩魔獸玩得入迷,叔侄倆用一個號,孫彥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幫他打上個五級。后來這個號孫彥用了不長時間就打到了70級,孫啟源時常感嘆自己這個侄子是個異才。
不過上了高三,孫彥就很少來了,一個是厭倦了網絡,還有那段時間他是一門心思用在高考上。上了大學之后偶爾會過來串個門。
孫彥正低著頭翻看孫啟源桌子上放的幾本書,每拿起一本,臉上都會露出異常怪異的表情。
《高盧戰記》,《奴隸制時代》,《西方哲學史》,孫彥看著這幾本書,嘴巴夸張地張成了O型,甚至嗤笑出聲:“我說叔,你這是要干嘛?痞子大變身嗎?怎么,你要跳槽?文學領域可不好混啊!”
“滾你媽的蛋!少來磕磣你叔!”孫啟源一把奪下孫彥手中的書,重重砸在孫彥腦門上,孫彥捂著腦門放聲大笑。
怎么說呢?孫彥心里有一種莫名的酸澀感。爺爺生的這三個兒子,好像這輩子都要和科研和文學領域沾邊。不管他們一開始是走了哪條路,最終好像都要折回來。
首先是大叔孫啟軍,從羅布泊回來后,不知道是火星撞了地球還是撞了他的腦袋,突然靈感大發,一下子寫了五六篇科研論文,在科研界砸出了巨響,竟然一夜成名,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卡車司機蛻變成一個巨星。
自己的老爸雖是三兄弟當中最聰明的,但路途一直比較平穩,沒什么大變化,初中和高中都是以省第一名的成績晉級,大學畢業后直接接管了研究所,成了所長,在科研領域也干出了一番成就。
而三叔在爺爺的眼里應該是最沒出息的,從小就不好好念書,初中時讀個報紙字都認不全,每次考試級部倒數。高中沒念,去當了兩年兵回來,結果越當兵越差,渾身痞子氣。整天這竄那竄,沒個正經工作。后來跟著別人去搞傳銷,被騙去了兩萬多塊錢,灰溜溜地回了家,奶奶就是那個時候害了大病,一命嗚呼了。
奶奶死了之后,三叔也是心存內疚,消停了不少,直到前幾年,他才真正玩夠了,在老爸的投資下本本分分開了這家網吧,現在也算是個企業小老板吧,靠汗水掙錢。
孫彥從小和孫啟源最親,大叔的事他一概不知,而三叔的事他卻知道的比自己老爸還多。孫啟源現在四十多歲還沒有成家,孫彥問他為什么不找老婆,他說他被女人騙怕了,之前玩過幾個女人,到最后全都卷著他的錢跑了。這輩子他唯一惹哭過一個好女人,那女人突然在自己身下哭了起來。滿眼是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淚水,邊哭邊說:這是最后一次了。
當時,三叔立即從那女人身上下來,穿上衣服就走了。打這以后,三叔就說這輩子再也不要女人了,老的時候可以領養一個孩子,但女人就算了。
孫彥可以理解三叔,他是被那女人的目光給嚇怕了,腦袋里留有陰影,他怕自己承受不起,索性就不再去沾花惹草了。
其實,之前聽陳舒言說三叔給一個研究生寫論文,掙了兩千塊錢,孫彥還不信。今天看見自己的痞子三叔在看這種書,才是真的恍然大悟,想起以前三叔說過,喜歡歷史和哲學這方面的東西。
這可以說是一個起步嗎?
“叔,你真有這么閑?”孫彥瞇著眼睛看他,“你把你的零用錢都買這種書了?”
“他娘的,我哪有錢買!我在圖書館辦了個借書卡,在那借的!”
“你難道要學我大叔,來個徒步飛躍嗎?從痞子變成文學大師?”孫彥嬉笑道,他感覺心里不安,害怕三叔走大叔的老路,最后也玩個無故失蹤。
“提他干嘛?!”孫啟源沒好氣地白了孫彥一眼。從抽屜里抓了一把錢塞到上衣口袋里,說,“走,帶你去吃飯!”
孫啟源和孫彥已經很久沒來“老當家”飯館了,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五個特色菜,要了六瓶冰啤。
菜還沒上,兩人先一人啟開一瓶,對瓶吹。孫彥喝酒抽煙全是跟孫啟源學的,平時找孫啟源除了蹭網,還蹭煙蹭酒。當然,這一切都在孫啟翔不知道的情況下。
兩人一會兒就喝光兩瓶酒,孫啟源接著要開第三瓶。
“今天是吹的什么風,把你給吹這來了?”孫啟源問。
孫彥斜靠在椅子上,讓身體正對著旁邊的空調,說:“前段日子看了一些比較有意思的事,就跑來和你說說。”
“什么趣事?”
“我爸研究所之前從羅布泊搞回個男性干尸,據那些專家推測可能是大伯的。”孫彥漫不經心地歪過腦袋。
孫啟源拿著瓶子喝了幾口,又給孫彥的杯子滿上,抬眼看著他問:“你親眼看見了?”
“那當然,絕對是近距離觀察,看得真真的!”孫彥笑道。
孫啟源用鼻子冷哼一聲,并不說話。
“不過,DNA結果鑒定并不是大伯。”孫彥繼續說。
“就猜不是他,他要是這么簡單變成干尸被人給抬回來了,那就不是大名鼎鼎的孫啟軍了。”
“聽我媽說,22年你和我爸去RQ縣認領的大嬸的遺體,當時你們見沒見著我大伯?”
這時服務員端上一盤老醋拌木耳和一盤涼拌苦瓜。
孫啟源夾了一點苦瓜放到嘴里嚼了半天,抬起眼皮瞅著孫彥的臉,說:“你問這個干嘛?”
孫彥干笑一聲,從口袋里拿出兩盒中華煙放到桌子上。
“不多,偷拿我爸的。”
孫啟源裂開嘴一笑:“你這叫赤/裸裸的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