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酒吧里依然人聲鼎沸，歌者不知疲憊的唱著民謠，迷離的燈光從眾人臉上掠過，各種寂寞、悲傷、曖昧、麻木不斷在室內上演。

林香感覺到頭痛欲裂，她在吧臺上靠了一會，“帥哥，洗手間在哪？”

調酒師頭也不抬地給她指了方向。林香站起來踉蹌著腳步往前走，一路撞人，

趙小薇跟在后面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醉了，醉了。”

“真是，不能喝酒就別來酒吧。”一個被撞的妖艷女子板著臉丟下一句話，扭動著腰肢款款離去。

趙小薇剛想回幾句，卻見林香在拐角處又撞人了。這倔丫頭，路走不好還偏不要她扶，害她不停在道歉。

趙小薇沖過去扶住林香剛想說對不起，就聽一個清冽的男聲傳來，“你們怎么在酒吧？”

趙小薇定睛一看，居然是聶晟揚，完了完了，他不會找高老師告狀吧！趙小薇拉著林香準備開溜，卻見聶晟揚已拿出手機撥通了號碼，對著那頭簡單地說：“現在上來二樓。”

不到一分鐘，從木制樓梯上便緩緩走上來一個人，可不就是高勇俊。高勇俊見到這幅畫面，臉色立馬就陰沉下來，二話不說拉起趙小薇就走。

趙小薇嘴里還在嚷著：“喂，我們是來消費的，是這里的顧客，顧客是上帝。”

高勇俊沒好氣道：“閉嘴。”

趙小薇不敢做聲了，回頭看了眼靠在墻上的林香，腳步躊躇不定。

“他晚點會送林香回學校，有這個時間想想怎么認錯。”高勇俊陰測測地說。

聶晟揚等他們走遠后，對著林香冷冰冰的吐出幾個字：“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一直靠著墻壁，揉著眉心的林香仿佛才回過神來，她看到聶晟揚先是愣了幾秒，接著開始捂著嘴傻笑，笑了會見聶晟揚沒搭理她，一下伸出雙手摟住男人的腰，“聶哥哥，聶大哥，你終于肯理我了。”

“你給我松手。”聶晟揚的聲音是掩飾不住的怒意。

林香聽到這話卻摟得更緊了，聶晟揚盯著這張與照片上的方清神似的長相，抑制不住的怨恨奔涌而出，大腦不受控制，雙手也不受控制，一切都不受控制了，他記不清是怎么推倒了林香，林香又是怎么從樓梯上摔下去的。

當樓下傳來突兀的尖叫聲時，他只覺得心像被撕裂一樣痛，叫聲是從圍觀的人群中發出的，醉意上來的林香趴在地上無聲無息。幸好是木制的樓梯，樓梯下還鋪著厚厚的地毯，林香除了膝蓋擦了點血絲，其它地方并無大礙。

聶晟揚已經走出了酒吧門口，再走幾步就要到停車的地方，腳卻似被鏈子鎖上似的越走越慢，最終他還是艱難的轉身，朝著林香所在的方位走去。聶晟揚將林香拖到車上，像丟棄廢棄的物品一樣扔在后座。司機老劉在前面開車，聶晟揚坐在副駕駛，后面的林香并不鬧騰，只是偶爾哼唧幾聲。

直到聶晟揚打開賓館的花灑，冰冷的水不留情面的澆下來時，林香一個激靈就清醒過來，頓時冷得渾身直哆嗦。

門邊傳來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醒了就自己回學校去，司機還在樓下等著。”說完也不等林香回答，邁開長腿進了里面的臥室。

林香關掉了花灑，水不再不停地往下流，可眼中的淚水怎么也止不住。她緊緊咬著嘴唇，雙手抱著沒有一絲溫度的身體，渾渾噩噩的憑著感覺下樓，然后在司機驚詫的目光中上車。老劉一路沉默不語，直接將她送到目的地后，也不多說什么發動車子調頭離去。

從酒吧回來的當天晚上，林香毫無疑問的感冒了。她的身體從小就不好，抵抗力很差，生病是家常便飯，昨天晚上又是喝酒又是沖冷水澡的，不生病才怪了。

趙小薇感到十分愧疚，寢食難安，她覺得林香感冒和她脫不了干系，都是她吵著鬧著要去酒吧玩，現在看把林香害成了什么樣，臉色蠟黃，形容枯槁，面容憔悴，仿佛一夜之間被吸光了靈氣，整個人都頹敗得如同一株正在枯萎的花朵。趙小薇請了三天假在宿舍陪著林香，照顧她吃飯，叮囑她吃藥，活脫脫一個保姆范。

第四天的時候，林香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恢復了正常的上課。不過她漸漸感覺到學習上的力不從心，幾次小測驗居然都不及格，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時也答不上來，還經常集中不了注意力。高勇俊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站在老師的角度，這絕對不是他樂于見到的，想了想還是給聶晟揚去了個電話。

等電話接通后，他劈頭蓋臉就問：“揚子，我說你把我學生怎么了？她之前還好好的，那次從酒吧回來就病了，然后現在成績直線下降，照這個勢頭發展大學都甭想上了。”

聶晟揚在那頭冷笑，“你學生生病了，該去找醫生，成績下降了，該去找老師，打電話給我干什么。”

高勇俊氣不打一處來，“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可她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你就算是不想理人家也得好好給人說，別耽誤了人家的前途行不？”

聶晟揚心里煩亂，直接掛斷了電話。

整個高三期間，林香最后一次收到聶晟揚的短信，幽藍的屏幕上面只有四個字“好好學習”。一天晚上，當林香無意中發現手機里躺著的這條短信時，灰暗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絲光亮。

她很快回撥了過去，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詢后再撥。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一遍一遍，女聲不知疲倦地重復著，接著是“嘟”聲后自動掛斷。

校園里落葉紛飛，涼風陣陣，太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臉，烏云開始隔三差五的出來報道。路上行走的學生都穿上了外套，除了上課幾乎都窩在宿舍足不出戶。其實洛海的冬天還沒有正式到來，但林香心里的冬天已經來了。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或許她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討人喜歡，容易惹人厭煩，繼母不待見她，父親不待見她，林曉娜不待見她，最后，連聶晟揚也不待見她。

認識林香的每一個人都覺察到了她由內到外的變化，她不再像過去那樣沒事就抱著本小說消磨時光，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對分數名次毫不在意，她開始把除了吃飯睡覺的其它所有時間都用在學習上。

林香的手機好久沒開過機了，偶爾林然、裴染，抑或是謝碩會打電話到宿舍，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在學習。趙小薇雖然覺得這樣的林香有點讓她摸不著頭腦，但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她振作起來的，不管怎么樣先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總不會錯。

高勇俊瞧著試卷上一個個顯目的紅勾勾，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給聶晟揚。“哥們，我真服你了。”

聶晟揚的心莫名被提到了嗓子眼，偏還要裝作不經意問：“怎么了。”

“林香可真厲害，短短幾個月成績就起來了，居然擠進班級的前十名之列。”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聶晟揚聲音里有絲疲憊。

“別裝了，還不是你的功勞。”高勇俊翹著二郎腿，對著電話那頭語義雙關。

聶晟揚清了清喉嚨開口了，“阿俊，以后別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

高勇俊不解道：“你不是對那丫頭挺上心么？還帶人家去旅游，帶人家去看病，你現在不理人家，擺出一副討厭的姿態，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聶晟揚一字一句道：“我哪根筋都沒搭錯，總之我不想再聽到她的名字。”

說完直接掛斷電話，這頭的高勇俊氣結，掛他電話上癮了是吧，這都第幾次了，好歹要說個再見再掛斷吧，沒禮貌！

高三寒假，林然留在漢寧做兼職，林香一個人回了家。除了吃飯時間，她幾乎都把自己關在房間學習，對周淑琴尖酸刻薄的挑釁話語也不再計較，甚至還會在吃完飯后對桌上的兩人說，“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林啟華和周淑琴都覺得奇怪，這丫頭難道轉性了，以前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的，嘴巴利索得跟刀子似的，現在不僅不會跟他們頂嘴了，說話做事也有了分寸。

無論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改變了自己，對林啟華來說都是一個好現象，畢竟誰也不希望家里整體硝煙彌漫。只是周淑琴感到無趣，沒人跟她斗嘴了不說，林啟華似乎重新對女兒有了憐愛之意。

一個寒假林香都沒有出過門，昏天黑地的做題目，讓林啟華倍感欣慰，覺得林香終于長大了，懂事了。這么多年來，他刻意冷落這個女兒，忽略這個女兒，但其實內心還是關心這個女兒的，只是她長得太像方清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像。

他是該恨方清的不是么？一個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卻給他生了一個女兒，真是莫大的諷刺。她是想離開人世之后，他看著女兒再也忘不掉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