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長夜無聲。
銀鉤萬萬,款款爬上了中天,冷芒如水光華流轉(zhuǎn),于浮云頂端柔柔傾瀉了下來,灑碎一地銀光。
銀光里一道鮮亮紅衣飛羽一般輕蕩蕩的飄過了狩獵營地的上空,一個折身落入了那座月白色--屬于暮驚濯帳篷。
身影如同火紅色的蝴蝶一般,輕飄飄落于一旁,遠遠望見帳中燈火通明,帳內(nèi)人影綽約,門口的小廝抄著手,正無聊的打著瞌睡--如同無數(shù)個夜晚一樣的光景。
暮九歌隱匿在黑暗里站了一會兒,隨即悄無聲息的離開,身形飛起,在帳頂上蕩了蕩,一個鷂子翻身越到了帳篷后面樓,擰身折腰熟稔的進入了一處簡潔舒適之所在。兄長暮驚濯的床榻。
暮九歌元力外放探查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們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的撕破臉皮。雖說暮家已經(jīng)敗落,卻依舊是太祖皇帝親封的國公府,許是當著皇帝面前,蘇晉安還不敢太過囂張放肆。暮九歌并不關(guān)心他的原因,只要兄長安好她便放心。
靜立了一會兒,暮九歌從懷中掏出一枝花兒。那是后山寒潭中盛放的紅蓮,在最燦爛的時刻最摘下,注以元力維持形貌,此時夜寒露重,花瓣上還帶著清涼的露珠顫顫。
暮九歌隨手拿來一只玉瓶,將紅蓮插了進去。然后迅速轉(zhuǎn)身離開帳篷。
這樣輕快,這樣安靜。
連守在帳篷門口惺忪著眼睛打瞌睡的小廝都沒有驚動。
然而,暮九歌剛要離開,堪堪走到門口,忽然發(fā)覺空氣中一陣迅速的扭曲涌動,整個營地上空似有光忙凝聚,那光忙如銀白色錦緞一般詭異,將整個營地籠罩在內(nèi)。
暮九歌后退兩步,心道一聲不好,捕神大陣!
這捕神大陣很是詭異,無論飛禽、走獸、人神、妖魔,只要身懷元力,那便有進無出!
暮九歌忍不住暗啐一口,她還道蘇晉安這老家伙畏于皇帝威嚴,沒想到竟然是弄了這么個陣法在這里,怪不得有恃無恐!
眼下捕神大陣已經(jīng)被觸發(fā),那老家伙必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四周已經(jīng)有飛速跑動帶起的破風聲傳來,暮九歌心電急轉(zhuǎn),突然揚手從衣擺上扯下一片紅紗,遮住了自己面容,只留下一雙墨黑湛湛的眼,在夜色中明光璀璨。
只是一瞬間。
四周人影浮動,數(shù)量眾多的高手將她團團圍住。暮九歌面紗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么多人,還真是高看了她!
“今日,看你還往哪里逃!”
暮九歌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一道黑影閃過,隨著一聲沉冷的低喝,左相蘇晉安出現(xiàn)在了眾人當中。他語氣憤怒而清醒,眼中閃爍興奮之色,顯然是已等待獵物多時。
眸中一厲,暮九歌無視眾人的蠢蠢欲動,不聲不響的直視著蘇晉安陰冷的眸子,右腳后撤小半步,指尖捏出一個訣。三尺紅綾閃電般自天而降,靈蛇吐信一般滑向了蘇晉安胸口。
蘇晉安冷笑一聲,玄黑長袖一拂,一股罡風夾帶著濕冷之氣迎面撲來,鏗然一聲,紅綾似是撞上了精鋼一般,竟被直直彈了回來。
暮九歌見狀并不遲疑,左手捏訣再次召起三尺紅綾,自身卻足尖點地,擰身飛拔而起,呼地躍上蘇晉安頭頂,右手袖中滑出一抹銀芒,反手擲刀直戳他的后心。
大長老腰部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輕而易舉躲過了暮九歌狠厲的刀鋒,隨即掌心青芒大盛,暮九歌火紅色的身形越加纖毫畢現(xiàn)。
女子身身姿妖嬈,被青芒勾勒出絕美的弧度,比日光還要明亮的面龐上罩一層紅紗,露出一雙墨黑湛湛的眼眸,遠山黛眉延延展展,一筆蕩開大氣風流。那身姿曲線更是比微風吹皺的春水還要流暢,纖長秀雅的脖頸一路延展,在豐盈處挺拔起疊嶂層巒,纖腰處則搖蕩著弱柳柔枝,讓人目光流連再三往返,沉沉移不開眼。
食色性也。蘇晉安為這不期而至的美景所震,手上動作不由得一滯。
畏懼那青芒狠絕的暮九歌立即趁機后退三丈,召喚三尺紅綾身前御敵,自己身形一蕩已然飄出數(shù)丈。蘇晉安悚然而驚,手上青芒更加強盛,嘴角的笑容殘忍而陰冷,“想跑?”
話音未落,他掌心青芒暴漲,自中央發(fā)出道道光箭,箭箭直刺暮九歌后心。箭行飛速,暮九歌為躲避箭鋒,只得猶如斷線風箏一般身形上下翻飛,無跡可尋。
光箭愈加密集,在半空中交織出一道巨網(wǎng)。暮九歌心中大怒,卻不敢冒然使用金鞭,她的金鞭太過明顯,一用便將暴露身份。
僵持之間,暮九歌乍然驚見更多的人匆匆而來,卻原來,她與丞相蘇晉安幾此交手只在轉(zhuǎn)念之間。她縱然已經(jīng)步入破霄四問之境,但是相較于蘇晉安來說,還是遜色良多,拖延下去更加不利,暮九歌打定主意速戰(zhàn)速決。
一念及此,她猛地停住了身形,一面運起真力抵擋背后那些無孔不入的光線,一邊緩緩運力從口中吐出一枚金丹。
這枚金丹比先前北覺泱喂她吃下的那一枚小了許多,光忙卻更加強盛,在夜色中發(fā)出熾盛金光,瞬間將天空都照亮。
將金丹拋向空中,暮九歌運起元力凝聚其上,只聽得“砰”一聲巨響,天空中乍看一個如太陽一般明亮而刺眼的光球,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驚呼出生,遮擋了視線躲避那幾乎刺瞎人眼的明光。
片刻間,明光漸漸消散,夜色再一次轉(zhuǎn)回了黑沉,
蘇晉安四下尋找半天,卻再也看不見了暮九歌的身影。
糟糕,被她逃走了!
蘇晉安怒火上涌,一張陰冷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豬肝色,“她跑不遠,快給我追!”
隨即,眾人呼啦啦向著暮九歌消失的前方追尋而去。
而就在眾妖前仆后繼的涌過去的一剎那,昏暗角落里,一個毫不起眼的身影突然與獵豹一般拔身而起,腳尖點地凌空越過了營地上方,如順風滑翔的風箏,瞬間飄出了數(shù)十丈遠。
暮九歌。
追出好遠不見暮九歌身影,蘇晉安與眾高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可是這整座山都設(shè)下了捕神大陣,她……是如何逃的出去的?
難道,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破開了捕神大陣?
暮九歌凝著最后一絲元力飛躍出去,元力耗盡后直直墜落。好在她早已有所準備,她所練功法又極善跳躍,在枝葉松軟的密林中就地翻滾兩圈,輕松脫離了捕神大陣。
這便是捕神大陣的劣處所在,被困之人元力愈強,陣法便愈強,可若是被困之人毫無元力,那這陣法便形同虛設(shè)。暮九歌因誤吞了北覺泱的金丹,導(dǎo)致元力被禁錮。雖然她已經(jīng)找到行功法門,然而只將金丹之力轉(zhuǎn)化了極少的一部分。金丹禁錮依舊存在。
今夜前來之時,北覺泱又給了她另一枚屬性相悖的金丹,以便她可以暫時使用元力。所以方才生死危難之際,暮九歌果斷的打爆了那枚金丹,趁眾人為那突如其來的強烈金光刺得睜不開眼睛之時,迅速匿身于角落中。
而失去了金丹的暮九歌元力驟失,這捕神大陣于她而言再無用處。她便趁人不備迅速脫身出來。
只是……
她閉了閉眼,竭力平復(fù)心神。卻依然擋不住心中漸漸涌起的焦渴狂躁。
北覺泱溫醇優(yōu)雅的笑意似乎又在耳側(cè)響起,“這金丹一旦失去,你體內(nèi)元力反噬,春情涌動怕是會受不住……”
暮九歌暗暗咬牙,恨不得將那蘇晉安那臭老頭撕成兩半,要不是這老家伙苦苦相逼,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感受到體內(nèi)有什么潮水一般涌上來,“怦怦”的心跳聲迅疾的自己都能聽見,暮九歌直覺四肢酸軟,頭腦昏昏漲漲中,耳畔是北覺泱溫醇的輕笑,眼前是北北覺泱含情的深眸,美好的薄唇。
一股無力的焦渴自心底泛泛而起。
暮九歌知道這是北覺泱所說的“春情涌動”了,此時她元力禁錮,荒郊野嶺一旦被蘇晉安等人追上,再無脫身之機。她用力甩了甩頭,找回靈臺一絲清明,努力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體內(nèi)陌生而洶涌的情潮讓暮九歌幾乎站不住,她鼻息滾燙而粗重,額頭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十指因極力隱忍已深深嵌入掌心。
可她毫無所覺。此時,暮九歌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話:離開這里,找到北覺泱,他一定有辦法。
走了一段,暮九歌終于撐不住,“噗通”一聲跌倒在地,她低著頭伏在濕冷的地上劇烈喘息一陣,那烏云委地般的黑發(fā)凌亂的披散在身后,忽而,她猛地抬頭,對著長空發(fā)出一道無聲的嘯吼。
再看時,她紅衣烈烈,如燃燒著的火焰一般,那雙墨黑湛湛的深眸,越發(fā)的幽深魅惑,臉頰粉嫩通紅,泛著晶瑩的汗意,雙手因極度的隱忍而青筋隱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