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仙君沒有回頭,聲音鏗鏘有力而又無比冰冷:“向船身兩邊的禁制輸入妖力!我們沖出去!”
陶夭低下頭,立刻在兩側的船舷上找到一對飛鳥形狀的禁制。
她閉上眼,感受著自己身體內的情況:和黑魚精大戰了一場、剛才又被寄生異獸偷襲。現在我體內的妖力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但是……應該還能支撐一段時間吧。
陶夭咬了咬牙,雙手各自按在兩邊船舷的飛鳥禁制上,將體內剩余的力量分成兩份往里輸入。
誰料,那對飛鳥就像是兩只不知疲倦更不知滿足的貪婪的猛獸,瘋狂地吸收著她為數不多的妖力。一對淺綠色的側翼伸展開來,替白玉舟承受住罡風的轟擊,讓船身穩定下來。
陶夭膝蓋一彎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地控制著側翼的角度,協助寒木仙君突破罡風漩渦。
白玉舟調整了一下角度,一層綠色的光芒從船頭開始一圈圈包裹舟身,只留那一對側翼在外,將整艘小船化作一枚尖銳的十字鏢。
“吃下去。”寒木仙君的聲音伴著一顆羊脂玉般的藥丸落到她面前。藥丸被一朵青云脫著,輕輕觸碰了一下陶夭的嘴唇,那觸感,仿佛是一片濕潤的花瓣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于是,陶夭毫不猶豫地張開口。藥丸入口即化,無比精純的元力涌入她的體內,經過妖丹的轉化,變成磅礴的妖力。
“收攏側翼,坐穩。”寒木仙君的聲音冰冷果斷,但聽在陶夭耳中,就變得無比可靠和可信。
她辛苦地控制著妖力的輸出,側翼逐漸拉長的同時也在貼近船身。
白玉舟蓄勢待發,終于猛地沖了出去。巨大的力量讓陶夭失去了平衡,“嗵”的一聲撞在船尾的瑪瑙花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仙君,鴻蒙通道一直都那么危險嗎?”她忍不住發問。
寒木仙君的聲音夾雜在白玉舟破開罡風的金鐵交加的噪音中傳了過來:“今天似乎是個例外。”
陶夭小心地揉揉撞腫了的后腦勺,不安地問道:“是……因為我的緣故嗎?妖怪要前往仙界——這本是天道所不允許的事情吧?所以鴻蒙通道才會變得如此危險,因為它想要將我阻隔在仙界之外。”
“那又如何?”此刻的寒木仙君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反而透出一股蠻不講理的霸道來,“你的確是妖,但也是本君的弟子。若是你有這閑功夫思索為何鴻蒙通道如此反常,倒不如抓緊消化藥力。本君的丹藥,輕易不賜人。”
“是!”陶夭調皮地一眨眼,乖巧地盤腿坐下,開始吸收藥力。
寒木仙君站在她身后,不時地糾正她的運功方式,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嫩竹枝。只要陶夭的妖力運行有哪里不對,他就會用竹枝輕輕地碰一下那個位置。
他盡責地糾正著陶夭的野路子修煉方法:“印堂、膻中、關元,為三大丹田。關元乃重中之重,為藏精之所。膻中為聚氣之地,等你開始修煉,更要好好鍛煉。至于印堂,則是識海所在,孕神之舍。”
寒木仙君一邊說,一邊用竹枝在她身上指點。光滑的枝條子在她眉心掃過,癢癢的,讓陶夭禁不住嗤嗤地笑了起來。
“集中注意力。”寒木仙君用竹枝在她的腦門上敲了一下。
“是!”陶夭一個激靈,試著去感應身體里呈一直線的三處丹田,卻搞得體內的氣息都紊亂了起來,立刻再次保守膻中,乖乖地用自己的野路子修煉。
寒木仙君惱她的不爭氣,用竹枝掃了掃白玉舟的邊緣,無奈地坐了下來。
這修煉上的壞習慣,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過來的。
白玉舟終于脫離了罡風地帶,重新平穩下來,慢吞吞地往前飛行。船身有規律地一晃一晃,像是一只光滑的搖籃。
寒木仙君閉上了眼,自顧自地打坐起來。直到有一道光投在眼瞼上,在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留下一層暖融融的紅。
總算是回到仙界了。他睜開眼,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云霧繚繞的鎏金天門,棕紅色的柱子直插入云海中去。三兩座浮島安靜地懸在空中,天宮在最遠處巍峨地矗立著,匾額在陽光中閃閃發亮。
寒木仙君站起身來,跨出白玉舟,道:“小桃子,看。這就是仙界。”
然而,他竟沒有得到任何答復。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去,才發現那個一身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在小船里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她不是因為要前往仙界,而興奮得厲害嗎?寒木仙君走到船舷旁,俯下身去細看:之間陶夭蜷著身子,嘴里偶爾嘟噥幾句聽不清的話語,睡得正香。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推了推她的肩膀,誰知陶夭只是翻了個身,順手抱住他伸過去的手臂,依舊睡得無比安穩。
他搖了搖頭,但轉念想到她先是不顧實力懸殊一個人獨斗黑魚精、又在鴻蒙通道里被那些異獸和罡風折騰得精疲力盡,一時間,倒也狠不下心把她叫醒。
寒木仙君無可奈何地將她抱了起來,一揮手,白玉舟恢復成發簪的樣子。他小心地簪起陶夭的頭發,看著她掛著一絲微笑的睡顏,不覺輕笑出聲:“呵,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當師尊的,居然抱著睡著的徒弟回家,恐怕是頭一遭吧?寒木仙君搖了搖頭,縱身躍入云海,往東方的萬木靈園飛去。
一大片氤氳著水霧的、青翠的亭臺樓閣出現在圓方。小小的浮島上,深綠色的藤蔓一直垂下云海深處。
一株巨大的古樹參天而起,如華頂蓋罩住了整座萬木靈園。
隨著寒木仙君走進園中,鳥雀啼鳴的聲音逐漸響起。微風吹拂著樹梢、花朵輕輕搖曳,整座萬木靈園迎接著主人的回歸。
中央神木下的一潭清泉中,浮現一名藍發藍衣、純粹由水構成的女子。她立在樹蔭下,看著寒木仙君將陶夭抱進懸在高空的樹屋之中,一臉冷若冰霜。
直到寒木仙君再一次從屋中走出來,她才微微欠了欠身。衣擺溶在水里,隨著她的動作在清泉中蕩開一層層漣漪:“泉清恭喜仙君,終于收回了逃逸之靈。”
“今日起,她是我的弟子,不再是什么逃跑的靈氣了。”寒木仙君皺了皺眉頭,對于靈泉器靈的冷傲,顯得有些不滿,“清兒,你何必整日這般冷冰冰的?女孩子家,甜美一些才好。”
“仙君說笑了。”泉清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隨即化作沉入水中,只留下汩汩的泡沫,慢慢散逸開去。
這從今往后,園子里恐怕要熱鬧起來了。寒木仙君搖了搖頭,走進另一間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