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二日天蒙蒙亮，弘晳便出了玉清宮。福寧提著燈籠在前面照路，剛剛出門，煙云也拿著掃帚從后面追了上來。

弘晳頭都懶得回，冷冷道：“你來做什么，回去！”

煙云三步并作兩步趕上了他，和他并排走著：“我來和你們一起掃雪！”

“誰要你掃？”弘晳并不領(lǐng)情，扭頭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是真打算在乾清殿前堆個雪人不成？”

弘晳冷著臉走得很快，煙云也在一旁快步跟著，“喂！你怎么那么喜歡把人家的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啊！聽說那里挺大的，多個人不是快些掃完嗎？”

弘晳冷哼：“得了吧，誰要你幫忙，你只要不來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一點雪我還是掃得完的。”

煙云嘟喃著嘴：“誰說是來幫你，我是來幫十六皇叔和三弟的。”

弘晳沒好氣道：“他們也不需要你幫忙。”

煙云翻了翻白眼：“要不要我來幫忙，那可是他們說了才算。”

直到到了乾清宮，面對眼前這一大片皚皚的地面，煙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這個地方怎么這么大？”

一旁的弘晳冷冷一哼：“現(xiàn)在覺得不好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我就偏不回去了。”煙云拿著掃帚賭氣得“嘩嘩”的掃了起來。

兩人剛到不久，胤祿和弘晉也相繼拖著掃帚來了，兩人見了煙云都有幾分意外。弘晉更是大為感激道：“我的好嫂嫂，太感動了，沒想到你也會來和我們一起掃雪！”

煙云看向弘皙，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弘晳則故意將頭扭到一邊。

這乾清門內(nèi)乃是萬歲爺與滿朝文武議事的地方，每日辰時都要在此早朝。入了乾清門便是宮中內(nèi)廷，乾清宮便是萬歲爺?shù)膶媽m，日常起居都在于此，處理政務(wù)或是會見朝臣都在于此。

現(xiàn)在正是早朝的時間，已陸陸續(xù)續(xù)有大臣匆匆趕來，經(jīng)過他們。

經(jīng)過昨夜的低溫，那些積雪都板結(jié)在了一起，硬邦邦的一大塊，掃起來相當(dāng)困難。

煙云不斷的對著凍得通紅的手指哈著氣，一邊賣力的掃著，同一個地方掃了好幾下，地上的雪卻很難掃干凈，弘晳見狀沒好氣的輕嗤道“見過蠢的，沒見過那么蠢的。”

她反唇相譏：“原來聰明人都是用嘴巴在掃地。”

“你！”

弘晳白了她一樣，懶得搭理，扭過頭，對跟在一旁的小太監(jiān)福寧道：“你速去別的宮借幾把鏟子過來。”

胤祿和弘晉也掃得很抑郁，弘晉湊過來道：“十六叔，你說皇祖父為了罰我們掃雪，免了我們的早課，是虧了是賺了？”

胤祿白了他一眼，“缺的早課，定會在明日后日的晚上補(bǔ)上，皇父處罰我們就是因為我們逃課，你當(dāng)真以為皇父會因為處罰而誤了我們的學(xué)業(yè)嗎？”

“啊？”弘晉滿臉失望，“這處罰未免太嚴(yán)苛了吧，三九寒冬，居然要我們來這邊掃雪，做那些下三旗包衣做的事情。。。”他小嘴撅得老高，嘟喃道，“都怪你，我本來在學(xué)堂里學(xué)得好好的，都是你把我拉出來！”

“什么叫我把你拉出來，是你自己硬要跟我出來的！”胤祿瞪大了眼睛，“昨天說‘珠心算又不能吃，學(xué)它干嘛’的人是誰啊？我只不過說我出去透透氣，就像跟屁蟲一樣跟我出來了，現(xiàn)在卻反咬我一口，真是不害臊！”

“你！”弘晉臉漲得通紅，“我昨天出來只不過是透透氣，是你說要去看弘晳和他新福晉的，如果你沒有帶我去尋弘晳，我們就不會被皇祖父發(fā)現(xiàn)了！”

胤祿白他一眼：義正言辭道：“腿長你自己身上，我又沒拖著你綁著你，還不是你自己也想去找他們玩？”

弘晉一時無話，哼了一聲，用掃帚劃出一條長長的線，“以此為界，十六叔你掃這邊我掃這邊。”

胤祿嗤笑道：“真蠢！若要將這一塊地的雪掃干凈了，這一條線也會消失吧！”

“你！”弘晉張口結(jié)舌，胤祿做了個鬼臉。

福寧這時已抱著幾把鏟子哼哧哼哧的從雪地上跑來。弘晳拿了一把，對煙云比劃道：“以乾清宮中軸線為界，我掃這邊，你掃這邊。可千萬別跑到我這邊來，表妹。”

煙云挑了挑眉，糾正道：“是表姐。”然后從福寧手中拿了把鏟子，雄赳赳氣昂昂的往另外一頭走去。

十三正要進(jìn)乾清門，看見前方大步經(jīng)過自己面前的女子，忽然間怔住了。

在她走到自己正前方的時候，心頭一陣急跳，是她嗎？雖然只是個側(cè)影，距離自己面前不到三米，然她目不斜視，很快就走了過去。

闊別了十年，沒想到再遇是在乾清門前，她已初為人婦。。。

他微微側(cè)頭，便可看見不遠(yuǎn)處站的弘晳，一手扶在鏟子上瞪著她，一臉氣急敗壞。

胸口微微一痛，再望向她時，她已在埋頭鏟雪，鼻頭凍得通紅的，發(fā)鬢有一些凌亂，他想細(xì)細(xì)看她如今的樣貌，忽然起了風(fēng)，雪地里的風(fēng)很是凜冽，她直起身子用袖子擋了擋，便再也看不到她的眉眼。

身后忽然有人低低喚了聲“十三弟。”胤禛從后面走過來，扯了扯他，提醒道：“要上朝了。”

02

便是日上三竿，四人合力也未將乾清門前的積雪掃去四分之一。云中已露出薄薄的太陽。

煙云累的快要癱倒在地上，她扶著鏟子，喘著氣，臉卻在發(fā)燙，兩只握著鏟子的手已凍得沒有知覺。

弘晳面無表情的緊抿薄唇，臉色凍得有些白。手上還在一下一下的鏟著，腳上藏藍(lán)色的棉靴子底下顏色比上面一截要深許多，應(yīng)是早已被這雪水浸濕了。而胤祿和弘晉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上午沒有說話。

李德全提著個食盒從乾清門出來，后面跟著四個端著凈手盆的宮女。下了臺階，對四人道：“十六阿哥，世子，福晉辛苦了，萬歲爺看四位貴人勞作了一上午，特地賞了飯食。”

早就又累又餓的四人聞言趕緊朝李德全那邊聚來。凈過手，弘晉問道，“李諳達(dá)，我們是要在這里用飯嗎？”

李德全但笑不語，令人打開食盒，里面原來是四個白花花的大饅頭。。。

四人一看，解釋無語凝噎，在李德全的注視下，一人拿了一個走人，嘴角都有些抽搐。

“公公代我謝過皇父了。”胤祿拿起就咬了一口，直接坐在那漢白玉的石階上。

石階上的雪早就鏟盡了，被那青白的日光曬得半干，看上去還算干凈，幾個人累了一上午，都沒有什么講究，哀嘆一聲各自從食盒中拿了個便也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康熙負(fù)手站在廊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石階上的四人，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福寧此時也拿著食盒過來，見著四人人手一個饅頭有些驚訝，弘晳刁著饅頭揮了揮手讓他退下。煙云卻將他招呼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點點頭，離開了。

“我以為二嫂是要開那食盒子，好歹也讓我們開開葷啊！”弘晉有些戀戀不舍的看著福寧提著食盒遠(yuǎn)去，有些抱怨道：“二哥，你怎么看都不看那里面是什么，就讓福寧走了？”

胤祿似笑非笑道：“有了這御賜的大白饅頭，賢侄還想吃什么？”

弘晉嘟喃著嘴：“除了這白饅頭，什么都想吃。欸，你說皇祖父是不是成心消遣我們呢！”

眾人相顧無言。

弘晳道：“在民間，農(nóng)民們下地干活的常常一整日都要勞作在地里，吃飯時為了省事，就在出門前往懷里揣兩個饅頭。”

弘晉哀嚎道：“明顯，今日我們一整日都要耗在這里了。”

煙云嘆了口氣，擔(dān)憂道：“若天黑之前我們還未將這里的雪掃凈怎么辦？”

“你還打算今日天黑前把這里掃盡嗎？如果它自己不化，指不定要掃幾天呢！”胤祿道，側(cè)頭望了眼煙云問：“對了，侄媳，你明天還來嗎？”

“我倒是想來幫你們，可是我今天來的時候有人還不太高興呢！”煙云說完故意瞥了瞥弘晳。

“誰啊，誰不高興，呦，弘晳啊，心疼媳婦呢！”胤祿在一旁開始噓了起來。弘晳當(dāng)時就把手中吃剩的半個饅頭往胤祿身上一砸。胤祿一下子跳了起來：“呦，御賜的饅頭也敢扔？”

弘晳淡淡道：“只不過不想讓她來添亂，你想哪去了？”

“喲，是就是啊，別不好意思承認(rèn)啊！”胤祿滿臉戲謔的嘻笑道，弘晳從梯子上站起來作勢要揍他，他一下子躲到了煙云后面。

“我怎么添亂了？”煙云扭過頭抬頭認(rèn)真問他。“你現(xiàn)在還覺得我那么一大早天沒亮爬起來就是來跟你添亂的嗎？”

“福晉，福晉，送來了。”剛剛消失的福寧此時又折了回來，一路小跑，手中提著一雙弘晳的鹿皮靴子，卻見正在對視著的兩人。

煙云把頭瞥到一邊，弘晳把目光轉(zhuǎn)向了福寧：“不是叫你回去了嗎？”

福寧看了看煙云，小聲的解釋道：“回世子的話，方才福晉見世子的鞋濕了，特地叫奴才回去拿一雙防水又暖和的靴子給世子換上。。。”

弘晳一怔，望向她，她低著頭沒理他。胤祿和弘晉都在一邊似笑非笑。他忽覺自己面色一紅，扯過福寧手中的靴子，道：“好了，知道了。”

下午的時候，大家都掃得很沉默，幾個人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清掃，似乎各自為政的樣子。胤祿和弘晉兩人是自小打鬧慣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弘晳卻總是不由自主的總是朝她瞟去，中午的事她似乎有點生氣，一直都不怎么理他。

她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濕了呢？他忽然有些好奇。

回想起自己對她說的話，暗笑自己何時變得那么尖酸刻薄，無理取鬧了。

夕陽緋紅，在紫禁城的西邊緩緩落下，片片金光卻灑在白色的屋頂，和仍有殘雪的地面上。

乾清門前的雪仍有大部分的雪沒有掃完，但乾清門下的臺階至文武百官入朝需經(jīng)過的景運門之間的一條寬闊通道已經(jīng)清理出來了，明日上朝的大臣走路不會有影響。

李德全拾階而下，揮了下拂塵道：“傳萬歲爺口諭，各位可以各自回宮了。”

“謝皇上恩典。”四人福了福。

李德全又道：“這鏟子和掃帚可以交給奴才，由奴才代為保管著。”

四人將掃帚和鏟子都交予他，紛紛道謝道：“那有勞李諳達(dá)了。”李德全一走，都捶腰的捶腰，甩胳膊的甩胳膊，看著這仍剩下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殘雪，都很是頭大。

03

十三聽著小桂子打聽到的事情，一只手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這么說，是她自己要過去和弘晳一起被罰掃雪的？”

“是。”

雖然隱隱有些不爽，但如今人都是他的了，她要隨他去做什么，他又能怎樣呢？“

“那弘晳。。。待她如何？”

“這。。。”小桂子忽然湊上去，在十三耳邊道：“有人說大婚當(dāng)日，鬧過洞房之后弘晳就從新房里出來，并未過夜，可是第二日兩人去毓慶宮奉茶的時候卻又格外親密。。。”

十三頓時滿臉震驚，“你是說，那弘晳在新婚之夜從洞房里出來了？”

“是。”

十三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復(fù)雜。

“奴才還要去查嗎？”小桂子試探道。

“算了，不用了。你下去吧！”十三擺擺手，小桂子便小心翼翼的弓著身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