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十五。
天朗氣清,圓月如盤,玉清宮內(nèi)鋪天蓋地的喜色。
隨著門“吱呀”一聲推開的聲音,廳中觥籌交錯的喧囂也隱隱傳來。弘晳并沒有馬上進來,只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煙云甚至能感覺到外面灌進來的涼風。
許久,腳步聲緩緩朝靠近,她的臉莫名的燒灼起來,手下意識的緊緊攥著床單。
弘晳拿起桌上系著紅色錦緞的喜稱,走到床前,那喜稱一端漫不經(jīng)心的將蓋頭一端挑起,卻沒有馬上掀開。他的腦中逐一晃過福寧派人從杜棱王府中打聽的那些事來:
文采飛揚,書畫雙絕,卻自幼就恃寵而驕,刁鉆任性。性格潑辣在喀喇沁遠近成名,手中不離一根數(shù)丈長鞭,稍不遂意就是一鞭,自小到大整座府邸竟無一人免遭鞭笞,連其兄長都未能幸免,。。。入京前曾和人私奔,數(shù)日后被家人追回。。。。
執(zhí)喜稱的手一滯,那喜稱上仿佛帶了刺一般。弘晳忽然沒有勇氣挑開,心里喟嘆不已,皇祖父啊皇祖父,您到底給孫兒挑了一個怎樣的女子?
正在猶豫間,門忽然“咚”的一下撞開,以十六皇叔胤祿為首,身后跟著的十五阿哥胤禑,弘晉,四皇叔的次女惜晴,五皇叔的長子弘昇,七皇叔之子弘曙等一干皇孫貝子們都沖了進來。
弘晳站直了身子,一時錯愕的看著那群嬉皮笑臉的不速之客,問:“你們怎么來了?”
胤祿詭秘一笑:“我們,自然是來鬧洞房的!”
有人不忘竊笑著掩上門,這里頓時成了一干小輩們的天下。
“呦,賢侄,你這速度也太慢了點吧,怎么連侄媳的蓋頭還沒掀開呢?”胤祿走到喜床邊,彎下腰湊近那個紅蓋頭,想通過蓋頭底窺探新娘容貌,被弘晳一把拎起。
“哎~”弘晳站在煙云前面,擋住了他的視線。似笑非笑道,“十六皇叔是長輩,怎么能和那些小輩們一起胡鬧呢?”
“欸~此言差矣。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人生四喜可是難得才碰一回,而且你是頭喜,我們能不好好熱鬧熱鬧嗎?”胤祿說完轉身問大家,“你們說,我說得可對?”
“對啊對?。 贝蠹壹娂娖鸷甯胶椭?,“今個世子頭喜,可要好好熱鬧熱鬧!”
弘晳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今夜來鬧洞房是都是些平日里在宮中時常來往,關系密切的,年齡都不相上下,大家熱情高漲,倒頗有幾分盛情難卻。弘晳朝胤祿瞥了眼,這個胤祿,竟然比他這個成親的人還要興奮。
弘昇這時候叫囂道:“若弘晳今個不想鬧,那就按宮外的習俗,讓你的新福晉輪番敬我們幾個一杯,我們喝過就走!”
聽著這句話,坐在床上的煙云不禁冒了一層冷汗,聽聲音今個來鬧洞房的少說一二十人,若讓她輪番敬過去,怕是要喝暈的。
弘晳知道進來的人,都是受了胤祿挑唆,鐵了心要來鬧這一遭的,橫豎在宮里,應該不敢鬧得離譜,便爽快應下:“好,就依你們,你們想怎么熱鬧?”
眾人一陣歡呼,話音未落,幾個人就一擁而上把穿著大紅喜袍的弘晳推倒在了喜床上。半天才起了身。胤祿道,“這不是瞎鬧嘛!我這準備了幾出鬧法,今晚保證讓大家鬧個盡興!”
胤祿是皇叔輩的,這里除了十五阿哥胤禑,就屬他輩分最大,眾人聽他發(fā)話,皆停了下來。
鬧的第一出是猜迷,眾人一聽都有些泄氣,待聽他說了規(guī)則后就一個個雙眼發(fā)光。
“新郎新娘背靠背坐著,新娘把一只手給身后的新郎,讓新郎握著新娘的手寫下謎面,新娘在另一頭寫下謎底?!?
煙云和弘晳被人安排著背對著背坐在一起,每人面前擺著一張案幾。煙云的蓋頭由于弘晳還沒掀便一直蓋著,蓋頭下可以看到案幾上放的紙筆。由于新娘蒙上蓋頭會讓游戲更加好玩一些,所以眾人并沒有計較。
胤祿壞笑著補充道:“若答案是錯的,弘晳就要罰酒。一共十個字迷,第一個錯了罰一杯,第二個錯了罰二杯,如此遞增下去。”
弘晳心中暗暗算計,照這樣來,若是他這個新福晉全軍覆沒了,算下來自己就要喝55杯酒。便忍不住瞪了胤祿一眼,胤祿滿臉壞笑。弘晳忽然感覺到腰側被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已經(jīng)怯怯的從后面伸了過來。
眾人一陣噓。
可能是因為她年紀較輕,那雙手很小巧,算不上很美,也算不上很白。他先將筆放入了她手中,然后緩緩將她的手握住。
煙云感覺道他的手有些顫,指尖微微觸碰了一下她的手背,似乎有些遲疑,然后整個手掌都覆了上來。他的手心很清爽,溫度比自己的略高,所以可以感覺到傳來的暖意。被握緊的那一瞬,她的臉也燙了起來。
那謎題是胤祿早就準備好的,謎面和謎底都在弘晳那里,弘晳不過是握著她的手抄一遍謎面。每個謎底上均貼了一小塊白紙,待煙云這邊寫好謎底,方可揭開白紙。
手上一動,弘晳開始寫了起來,第一筆落下的時候,煙云的手被比劃一帶,不由的往他那邊牽扯了幾分,背便突然與他的靠在了一起,聽見了旁邊的幾聲唏噓,煙云的臉不由得又燙了幾分。就連弘晳的臉都有些微微的紅了,每寫一個比劃,都可以感覺到她的背被他牽引的在他背上蹭著,耳邊可以聽見喜袍的摩挲聲,一下一下,若有若無,有些癢,便連心都癢了起來。
煙云的腦袋先是一陣短暫的空白,握著她寫字的手卻沒停下,她便只能強迫著自己定下神來感覺他寫了什么。
為了讓她能懂,他一筆一劃都寫得很慢。
“夫”。。?!叭恕薄?。。“何”。。。“去”。。。“處?!?
“夫”字去“人”,煙云心中念道,不假思索,迅速在紙上寫下:“二?!焙霑懩沁叺闹i面下揭開的謎底正是“二”。
第一題就答對,滿堂一片喝彩。弘晳不禁松了口氣,看來她的腦袋還比較好使。
“兩月在一起,月月不分離,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長流之水?!?
煙云又寫下:“用?!?
“一點一橫長,一撇到南洋,十字對十字,太陽對月亮,”
略一思索,煙云寫下:“廟。”
連續(xù)合作過了三道題,兩人都信心大增,弘晳和煙云都側頭想要看對方一眼,奈何煙云頭上蒙著喜帕。沒了最開始的尷尬,兩人更加投入了起來。大家也越看越起勁。
胤祿選的字謎并不難,一般人略一思索就可以解出,考驗的是兩人是否配合默契和心有靈犀。只要煙云能夠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寫了什么,就能寫出謎底,兩個一直順利的解到了第十。
第十個卻是個重磅炸彈。
“木目跨于心,古人做反文,伊在爾旁站,凄慘無淚水?!?
這謎面依舊不難解,卻是一個句話代表一個字,四個字連起來又是一句話。圍在一旁的好幾人看到弘晳寫在紙上的謎面,略一思索都猜出了答案,在一旁掩口竊笑著。
弘晳感覺到她身子忽然一僵,煙云的臉此刻以成了熟透的蝦,那筆一直懸停在宣紙的上方,就是鼓不起勇氣落下。
這謎底。。。教她怎樣在眾人面前寫下?
“侄媳,你再不寫答案,弘晳可就要罰酒十杯咯!”胤祿在旁邊笑著提醒道。弘晳抬頭又看了眼胤祿,那廝神色曖昧,不由得又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有人亦在一旁打趣道:“反正這也是最后一個了,若不寫,說出來告訴弘晳也可以的!”
煙云手一抖,一滴碩大的墨汁從毛筆上掉下,滴落在了紙上。
“哎呀,看來,這第十個,侄媳沒有猜出來呢!”胤祿故作遺憾的嘆了口氣,“看來賢侄這回要罰酒了。。。來人,倒酒!”
一旁的人依次排開十個白瓷酒杯,那酒杯就比平日里吃飯的碗還大一些,眾人皆是一陣抽氣的聲音,弘晳更是目瞪口呆。
十個酒碗都倒?jié)M的時候,足足倒?jié)M了兩大壇子,就是水也喝不完,弘晳端起一碗一飲而盡,又端起第二碗喝下去,喝到第三碗的時候,煙云忽然開口。“慢。”
胤祿兩眼頓時一發(fā)光。似笑非笑道:“侄媳可想出答案了?”
煙云剛要提筆,胤祿卻阻止道:“這邊已經(jīng)開始認罰了,除非你親口對他說出,處罰才能停止,不然他只能繼續(xù)喝下去?!?
“想做你妻?!睙熢茖霑懙?。弘晳一驚,在眾人鋪天蓋地的起哄聲中,她恨不得挖個洞鉆下去。
鬧的第二出的家家戶戶都不會少的猜新娘。
胤祿拍拍手,七八個宮女魚貫而入,弘晳還未反應過來是就被人從后頭用絲帕蒙住了眼睛,還被眾人推著在原地轉了幾圈,那群宮女中便首尾相連的一個個從他面前經(jīng)過。煙云也要跟著那些宮女一起走。
游戲規(guī)則是,蒙著眼的弘晳必須在迅速晃過眼前的人中將她找出。
若能準確將她找到,那自然證明是天賜良緣,皆大歡喜,若找錯了,也是喜事一樁,那個被他錯認的宮女將變成他的妾室。不過新婚之夜又立妾室,新娘子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喝了三大碗的酒,有些頭昏臉熱,再加上剛剛被人推著轉了那么多圈,弘晳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好在那絲帕還是透著點光的,朦朧中可以看見如走馬燈一般晃過眼前的人影。弘晳可以隱隱看見一次又一次晃過眼前的那抹鮮艷的紅。
眼前的人影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一次錯過了,兩次錯過了,三次,四次。。。這次一定不會讓你錯過,又看見那大紅的影子,弘晳猛然一拽將其拉到自己身邊,一把揭掉了眼上蒙著的絲帕,站在他面前的果真是自己的新娘。
被猛然一拽,煙云的身子往前一傾,頭上的蓋頭就這樣飄落了下來。弘晳微微一怔,蓋頭下那張燦若桃花的臉嫻靜若水。
煙云緩緩抬起頭,對上他黑亮的眸子。目光相觸時,卻又羞怯的低頭垂下眼睛。她的手此時還被他牢牢的抓在手里。
兩人就這樣姿勢一動不動的過了三秒鐘,四周一片抽氣的聲音,連胤祿都看得有些呆,他干咳一聲,嬉皮笑臉的嘖嘖,“呦!賢侄,你這新福晉好生漂亮??!”
弘晳呆呆的看著那一張溫婉的臉,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待煙云輕輕的抽出手,他才回過神來。
最后的一鬧是尋寶。胤祿端來一個面盆,神秘兮兮道:“這里面是皇父要我轉賜給你們的一件寶貝!”
眾人一聽是皇上賜的,皆伸長脖子往里瞧,卻見里面裝滿了白花花的面粉。
有人指著這個盆好笑道,“十六阿哥啊,又拿弘晳尋開心了不是,這明明是一盆子面粉,何來的寶物?”
“大家聽我說完,這寶物就藏在面粉里?!闭f完對一臉茫然的弘晳和煙云道,“皇父說你們找到了,才能送給你們?!?
弘晳伸手就往盆里撈,卻被胤祿一擋,胤祿笑嘻嘻道:“賢侄,這寶物非同一般,不過,可不是這個尋法?!?
弘晳疑惑的望他,胤祿解釋道:“寶物就在盆底,需要賢侄和侄媳一同協(xié)力把寶物給吹出來?!?
“吹?”
“沒錯?!?
弘晳和煙云被大家簇擁著站到盆子前。經(jīng)過方才的一番玩鬧,煙云和大家都熟識起來,此刻倒也不覺得生分了。
弘晳沖她挑挑眉,道:“一起來吧?”
煙云淺淺一笑,“好啊!我倒有幾分好奇,這盆底下到底藏的是什么寶貝。”
“快吹啊,吹??!”眾人急著看寶貝,都催促了起來。
兩人一起低下頭,輕輕的對那個盆吹氣。一下,兩下,奈何這盆里的面粉很深,只是將上面那層吹開了一點而已。
見兩個新人吹得那么斯文,胤祿干咳一聲,“剛剛忘了告訴你們了,皇父說你們只有三次機會,若三次過了,寶物還沒出現(xiàn),那盆底的寶貝可不是你們的了!”
“什么?!”二人面面相覷,弘晳瞪了眼胤祿,“你怎么不早說?”
胤祿得意洋洋的豎起一根手指,揚唇一笑道:“你們還有一次機會?!?
弘晳和煙云對視一眼,煙云意會的點點頭,兩人低下頭,“噗!”的一聲,同時對那盆用力的吹了一口氣,頓時,那盆里的面粉大半都噴了上來,白色的粉末彌散了整個屋子,四處一片咳嗽和煽粉的聲音。
弘晳和煙云滿頭滿臉此時都蒙了一層白色的面粉,抬起頭望見彼此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旁邊的人一邊撲打著粉塵,一邊笑看著兩位瞬間白發(fā)蒼蒼的新人。有人頓悟,指著他們道:“呦!白頭偕老!白頭偕老!”
這便是偏要二人用力吹面粉的用意。不過,經(jīng)過兩人方才的努力,那深埋盆地的“寶物”也終于現(xiàn)了形。
是兩枚心形的掛墜,做工格外精致。胤祿解釋道,“這是西洋進貢的靈犀石,取心有靈犀之意,又名心心相印,乃是神鐵所制,只有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兩個有緣人佩戴著,墜子才會吸附到一起?!?
弘晳和煙云一人執(zhí)著一枚,在燭光下緩緩靠近,眾人屏息凝視著,都在猜測這御賜的兩枚墜子會不會吸附在一起。兩人也很緊張的盯著兩枚墜子越靠越近,忽然“噹”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兩枚墜子竟真的自覺的吸附到了一起!眾人皆發(fā)出同樣的驚呼,“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兩張臉近在咫尺,兩人詫異的對視。有那么一瞬,弘晳忘卻了一切。竟覺得,天地之大,只余他和她。
胤祿卻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嘴角露出一抹狐貍似的笑容。同時也暗暗松了一口氣,皇父,總算沒有負您所托。
02
二更天過,來鬧洞房是人群終于都散去了。宮女和太監(jiān)也隨著鬧洞房的一起撤離了寢宮。
床頭燃著紅燭火焰微微的搖晃著,不時發(fā)出“啪”的聲響,四下靜悄悄的。
弘晳側著頭,借著燭光細細的打量著她。不由的又開始想著之前關于她的的那些形容來了。眼前的人低眉順目的端坐在床的一側,臉上一抹恬淡的笑意,似一株溫婉的百合,刁鉆任性?性格潑辣?不,似乎有些不符,是偽裝的太好了還是?不知是剛剛被人灌了幾杯酒還是因為害羞,她的臉頰上有如微醺般的兩團紅暈,在大紅的龍鳳喜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動人。
旁邊人許久未動,煙云偷偷側過臉去瞧,沒料到正撞上一雙帶著幾分笑意的晶亮眸子,慌忙低下頭去,驀然間,心跳如鼓。
“你在害羞?”弘晳促狹一笑,一語道破。
“你臉紅的樣子,很好看。”弘晳說著,便見著那頭又低了幾分,不由的好笑道,“莫非你是覺得我生得丑,不想看我?”
那顆頭果然猛然抬了起來,煙云緩緩扭頭去看他,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年齡相若,眼如丹鳳,一雙明眸如寒星一般,似乎一眼能望穿人的心底,修長的眉,不笑時都微微揚起,有幾分似笑非笑,卻不輕浮。
目光相觸的那一瞬,少年咧開嘴笑了,朱紅的唇,雪白的齒,他開口道,“濟爾默·昕薇?”
煙云一愣,點了點頭。
“你應當知道,我叫弘晳,如今是家中長子?!?
煙云回答道:“我是家中長女。”
少年揚了揚眉:“論輩分,我是你的表兄?!?
“太子殿下是昕薇額娘的皇兄,世子的確是昕薇的表兄弟。”煙云思忖道,“不過昕薇是康熙三十三年五月生的,不知世子是幾月出的?”
這個問題讓弘晳微微一驚,這么說,她竟比自己要大兩個月了,他干咳一聲道:“七月初五。。?!?
煙云又問:“康熙三十二年?”
“三十三。”
煙云便笑了,道:“那是哪門子的表兄,該是表弟才對!”
弘晳有幾分尷尬,他干咳一聲,問:“三姑姑可好?”
“好著?!?
“三額駙呢?”
“嗯,好?!?
弘晳悄悄伸手過去,握住她的,問:“我呢?”
煙云這才明白他方才問那些話的用意,腦海中,忽然有個少年扳著她的肩輕聲問:“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那個挺拔得像錫伯河畔邊的白楊一般的少年,那個笑起來如沐春風的少年,那個看她的眼神中總是透著柔軟的少年,遠遠的站在馬車外,和車簾外的那些風景飛速倒退。
“有些話非要逼我說出你才知道,還是你根本就是裝作不知道?好,我今天便要讓你知道!”少年如失去理智那般吻上他,牙齒在她唇上狠狠咬著,很疼,他卻一直不放開,后來便成了吸允,她想要推開他的手卻被他牢牢的摁住,貼在他的胸膛上。掠奪的吻著她,近忽瘋狂。她快要窒息了。
少年說:“不要走?!?
心里忽然一陣鈍痛。
圓潤的唇上抹了胭脂,就像是一顆新鮮的櫻桃,弘晳緩緩湊近,卻發(fā)現(xiàn)她在神游。煙云感覺被他握著的手一緊,他已經(jīng)欺身向前,正欲吻上,煙云忽然猛然推開了他。
弘晳起初只覺得震驚,愣了數(shù)秒,然后想起那句“與人私奔未遂,后被家人尋回”便了然了。煙云目光閃爍道:“對不起,我還沒有準備好?!?
他冷笑道:“你是心里有人了吧!”
煙云愣愣的望著他,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
弘晳卻當她是默認,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一路走一路想著:探子所言果真是沒錯的,不過相識一日而已,就差點被她的表象蒙蔽了,所幸陷得不深,現(xiàn)在跳出還來得及。恃寵而驕,刁鉆任性?哼,鬼才要一個這樣的女人。
昕薇獨坐在床頭,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怔忪。燭火輕搖,方才熱鬧的喜房里此刻只余她一人,仿佛一切只是幻像,清冷的夜風從他離開的門灌入,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是料峭的春寒。
03
袖子狠狠一甩,書桌上的東西都拂到了地上。一地狼藉,幾個小太監(jiān)和小宮女卻躲得遠遠的,沒人敢上前收拾。
胤禛推門而入的時候,聞到整個房間里彌散的酒味,不禁皺了皺眉。
“兒戲而已,豈能當真?呵呵?!笔弥破垦鲱^猛灌了一通,他諷刺一笑,滿臉的水痕不知道是淚還是酒,“原來我這么多年的等待,只是兒戲!”
再想灌的時候,手上的酒瓶被人一把奪去,十三抬頭看見來人,委屈的喊了一聲“四哥!”
胤禛面上浮起一層薄怒,微嗔道:“喝成這樣,你還認得我是你四哥?”
“怎么會不認得?”十三嘿嘿一笑?!八母缁苫?,我都認得?!?
胤禛拿了面銅鏡,往他面前一放,冷冷道,“那他呢?你可認得?”
銅鏡中的男子披頭散發(fā),雙目無神,因醉酒而潮紅浮腫的臉上一片頹唐。
十三見了鬼一樣慌張的不敢正視。
“荒唐!”胤禛袖著手,面上泛起一層寒光,“堂堂的十三阿哥,為了一個女子把自己搞成這個德行,那女子還是自己的侄媳婦!這,這成何體統(tǒng)?”
“不!她不是!若當初四哥肯幫我去皇父那說合,今日與他拜堂成親的人可能就是我!”
“你?”胤禛冷笑,厲聲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你是她舅舅!她的額娘是你的親姐姐!”
這句話如一盆即將結冰的涼水,狠狠的潑在十三臉上,在接觸到他臉時都凝結成冰塊,掉到地上擲地有聲。
他猛然站起來,后背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他哽咽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按著皇父的旨意來娶妻納妾,他讓我娶誰,我就娶誰,末了,我只想把我的正房留給我喜歡的女子,我只要這一個我喜歡的都不可以嗎!”
“不可以!你娶她,那是亂倫?!必范G殘酷的說道。
“那當初。。。那當初皇父為什么要問她。。。不是君無戲言嗎?”
“那的確只是一句戲言,那個時候,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都不會當真的!那時的她才五歲呀!”胤禛有些嘆息,“就算你喜歡。也不過是五歲時的她,你確定,現(xiàn)在的她,你還會喜歡嗎?”
十三愣愣的望著他,胤禛就這樣和他對視了許久。
“邦!”的一聲,外面打更的人用梆子在銅鑼上敲了下,已是二更天了。
胤禛以為他已經(jīng)想通了,緩緩的轉過身。
卻聽見他說了聲,“會?!?
聲音雖低,卻斬釘截鐵。
胤禛手中那個酒瓶里的酒盡數(shù)潑到了十三的臉上,他狠狠甩了瓶子,砸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響,他揪住十三的衣襟,把他死死的抵到墻上,吼道:“你給我醒過來!你是她親舅舅??!”
十三仰起頭,不急不緩道:“如果,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