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他會這么輕易地答應，一時怔住了，也只是一時，很快反應過來，捻了個訣帶著鴻烈飛上了云端。
依稀聽見身后嫦娥的怒吼，不知為什么心里有一絲竊喜。
在東海邊停了下來，我猶豫著不敢下水，我不知道以鴻烈現在的肉體凡胎可不可以承受。
對了，老龍王那好像有顆避水珠，可以借來用用。
正想著，鴻烈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被嚇了一跳，我竟沒發現他什么時候湊過來的。
“你說知道怎么解決旱災？”
“恩，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冒這個險？”
“我愿意。”
“我還沒告訴你有什么危險……”
“我相信你！”
這一句話突然讓我20多年來的委屈一下子沒了，那一刻我以為我的鴻烈回來了，但還是低下頭，聲音有些不自然地問：“為什么？你都不認識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直覺吧。我覺得我好像認識你很久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轉過頭去看著大海，并不看我。
我覺得有些好笑，走上前拍拍他的右肩，故作傷懷地說：“我們可是認識了很久很久呢，你個薄情的人，竟然都不記得我了。”
鴻烈好像了然，只是轉過身來看著我，并不說話，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尷尬地笑了兩聲，“鴻烈，等我一會兒，我去取樣東西。”
他扯住我的后袍，不解地詢問：“你叫我，鴻烈？”
我竟忘了這遭，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秉承著走為上計的原則，掙脫他的手一頭扎進了東海。
按理說我現在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訴他關于他的一切，但偏偏心里有些抗拒，希望不是我來告訴他這些，而是他自己想起來。
我不想在我告訴他“嘿，鴻烈你不叫后羿，你叫鴻烈，我們認識上千年了……”的時候，看到他迷惑的神情，看到他知道這一切卻不懂這一切。
取避水珠十分順利，老龍王甚至沒有問我用來干什么。可能現在他在人間成了過街的老鼠，沒有閑功夫來管這事兒。
反正，這東西他有的是。
鉆出水面的時候，我還帶著笑意，在看到眼前空無一人的時候，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到底還是走了嗎？
我佇立在空無一人的海岸，手里緊緊地攥著冰涼涼的避水珠，滑滑的，好像不論我握的多緊都會從手心里溜走。
突然身子一緊，有人從身后環住了我，后背有種灼熱的燙感。嚇了一跳，我慌忙轉過身推開那人。
是鴻烈！
“你干什么？！”
他仍是笑意吟吟，走上前進一步逼近。“果然是你！”
我不解，抬眼回望。
“六年前，我差點溺水，有個女子救了我。后來嫦娥說是她，我雖不說什么卻從來沒相信過。她確實很會鳧水，但我記得那女子一身鮮艷的紅衣。而且——”他突然捉住我的手，繼續說道：“她的體溫低于常人，我一直記得。”
是了，月光本就是陰寒的，我體寒也不奇怪。
以前鴻烈也這么跟我講過，而后來，鴻烈不在，便沒有人知道，包括我自己。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轉移話題。“把這個吞了，我帶你去做你該做的事。”
鴻烈從我手上接過避水珠，乖乖地吞了下去。
那顆白色的珠子類似于珍珠，摸著堅硬無比，進入食道后便化作一股清水。鴻烈吞完后，我便帶著他潛進了東海龍泉。
那潭水竟然近似于乳白色，散發著濃重的霧氣，一片白茫茫的。
越靠近越感覺全身上下都被凍住了般，鴻烈也感覺到我身上越來越紊亂的氣息，忙扶住我。
我這才記起女媧大神的話“你體質與那寒潭相同，萬萬切記不要離它太近，兩相作用你的身體機能會陷入停頓。”
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對鴻烈說道：“我沒事兒，你進入潭中，取出里面的神弓。”
“你真的沒事？”他不相信，將我抱出了洞中，見我唇色有些恢復，才又說道：“待的遠點，不要靠近。”
我點點頭，看著他轉身朝龍泉走去，心一下一下地跳得劇烈，但愿可以，不，一定要可以。
但兩腿漸漸僵硬起來，我的眼前開始迷糊，眼皮越來越重，直到最后心跳的聲音緩慢異常。閉上眼前在朦朧中看見鴻烈通過石階步入潭中，我嘴角牽起一抹苦笑，鴻烈，我沒能陪著你走這一段，很遺憾吶。你要好好的，好好兒地……
我醒來的時候，眼前只有女媧大神，她正出神地看著極北的方向，即使那里只有一片虛無。
頭還是一陣一陣地發痛，我卻顧不得，急急地詢問：“鴻烈怎么樣了？”
女媧大神緩緩地轉過身，臉上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傷感。那種從往事的回憶里抽離后的傷感。我有時候懷念和鴻烈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日子，就是這種感覺。
我還沒來得及詫異，她打斷我的思索。“他沒事。只是旱災還沒解決。”
“為什么？”我不得其解：“不是說用神弓就可以射下其余九日嗎？難道他沒拿到神弓？”
“不。他雖然受了點傷，還是拿到了。只是只有弓，卻沒有箭。”
“那沒有別的辦法嗎？”
鴻烈受了傷，傷得重不重？好了沒有？即使我想問的是這些，問出口的卻是這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有是有，但需要極寒之物做箭。”女媧大神看我的眼里帶著一絲我不理解的情緒。
“極寒之物？什么東西？”
“這世間，有兩樣。一是龍泉水，但上次鴻烈取走神弓時，龍泉坍塌，龍泉水流入海溝，現今散入各大水系，恐怕無法找回。這第二嘛，便是月輝。”
“月輝？你是說，我？”
“不錯。”
一時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我會怎么樣？不復存在嗎？”
“大概是吧。”
女媧大神嘆了口氣，繼而轉過身不再看我。
我腦子里一瞬間閃過很多場景，很多人。匯到最后，只剩一個鴻烈，我原來比我想象的還要在乎他。
這，是不是就是愛？我也會愛上一個人嗎？
沉默了很久，我想如果我必須要消失，是不是要去見鴻烈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