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孤墳原是至親人（改）

我睜開眼睛看著昏暗的房頂，那個夢又出現了，自從那一天肖天文離開醫院過后，我也和我奶辦理出院手續了，由于臨近重陽，學校要放假，而且我也需要休息，所以就提前回了村里。

可是自從那一天起，我每天夜里都會做同樣一個夢，就是我到了一個一片黑暗的地方，好像是要去尋找一個什么人，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人。

可是當我醒來過后，夢里的東西又都記不大清楚了，我把這件事說給我奶聽，想問問這是怎么回事，我奶卻說她也弄不明白。

“小樂，你醒了沒有？醒了就來幫幫忙！”我正在努力回想夢里的一切的時候，從門外卻傳來了我奶的呼喊聲。

于是我幾下就爬了起來，原來今天是九九重陽節，也是我爺的忌日，更是我自己的生日，今天我就十二歲了！

重陽節我們需要準備的東西比較多，除了自己家里的一些過節的氣氛以外，還有一些香燭紙和刀頭（一塊煮熟的豬肉，然后插上兩根筷子），不過我總感覺今年的有點不大一樣，就是準備的東西有一點多。

當然這些我是并不在意的，反正我奶叫我準備我就準備了。

我和我奶先來到了我爺的墳前，時間如水，一眨眼已經六年過去了，雖然每年都會來祭奠爺爺一番。

可是當我再一次站在我爺的墳前的時候，已經沒有當年的那種心情，現在更多的是一種緬懷和追思，畢竟逝者已矣。

不知道怎么了，我總覺得我奶今天有點怪怪的，往常祭奠我爺，我奶一般是不來的。

今天我奶不但來了，還和我爺說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話，而且還是背著我說的。

雖然有一點奇怪，可是我也沒有多問，我以為是我奶有點想我爺了。

祭奠完我爺后，我收拾了一下，原本以為該回去了的時候，我奶卻帶我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去。

就是我們老屋后面的一個菜土，我以前說過，我們這里有這個習俗，就是喜歡把家里人的墳墓建造在自己的菜園里面，寓意保佑后人親屬五谷豐登收獲多多。

可是我并不知道在我們的菜土里面，哪里還有一個需要我們去祭奠的先人呢，因為哪怕我爺在世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到這里來上過墳！

在路上，我問我奶是去祭拜誰，我奶也不說，她只說，看到了我就知道了！

我帶著滿心的疑惑跟在我奶的后面，你別說，我奶雖然已經六十幾歲了，可是那身體也是沒說的，原本有點崎嶇的山路在她的腳下，就好像平地一樣，輕輕松松的就走了過去。

一路上我都在不時的講些笑話，想要逗我奶笑，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奶的情緒好像并不是太高，我還以為是我哪里惹我奶不高興了，也就悄悄的閉上了嘴巴。

沒過多久，我和我奶就來到了我家的菜土里面，其實這里我是很少來的，主要是原來我爺和我奶不讓我到這里來。

就連幫忙種菜這些，其他的地里面，都是會要我幫忙的，可是這里面，他們就是不準我插手，我還一度以為，這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好東西了。

我提著裝滿香燭紙的籃子跟在我奶后面，我就看到我奶來到菜園后，也不停留，徑直的向著旁邊的林子里面去了。

一進林子，光線都有一點暗了下來，四周充滿了落葉堆積的腐朽氣味，不過還好不時有微風吹過，帶來一點點自然的清新味。

“就是這里了！”我奶帶著我七彎八拐的來到了一個小土包跟前，這里別說墳墓了，連一塊碑都沒有。

不過這個小土包也有點奇怪，這里四處都充滿了枯黃的落葉，可是那個土包上卻沒有一點落葉，只有那么幾根叢生的雜草，看起來與周圍的環境有點格格不入，充滿了一股孤寂與蕭鎖的味道，也不知道我奶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把東西都取出來吧！”我奶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土包，臉上的神情有點奇怪，好像是愧疚不舍，又好像是憤恨不甘！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墳，為什么會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不過我還是依言把東西都取出來準備好，擺上刀頭祭品，點上香燭，然后開始燒紙。

“奶，這里睡的是我們哪輩先人啊，我問叫他來取錢呢？！”在我們這里有這么一個小習俗，就是燒紙的時候，要邊燒邊喊你要燒給的是誰，不然怕被孤魂野鬼給誤領了去。

“你還記得，你六歲那年，你在后山碰到張家老太的時候，不是有一個女人突然出現過嗎？！”我奶神色莫名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給我說了這么一句。

我奶一說，我才慢慢想起來，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不過雖然六年過去了，可是對于那件事我還是記憶猶新的，不僅僅是因為那天是我的生日，更不是因為那天我遇到張家老太，更重要的是因為，那天是我爺去世的時候。

而且后來我才慢慢聽說，張家老太早在那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也就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張家老太，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一個活著的張家老太。

不過有我爺頭七那一夜的前提鋪墊下，我后來知道后，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當是張老太碰巧和我遇見而已。

不過對于那天晚上突然遇見的女人，我卻始終不知道她是誰，我問我奶，我奶也不說。

原來我們現在來祭拜的就是那個女人啊，我好奇的看著我奶：“那我該怎么叫她呢？！”

我奶看著我，似乎有點不敢面對我的眼神，目光微微一閃，就別過頭去了，只是輕輕的吐出三個字：“叫媽媽！”

我突然愣了一下，原本打算繼續燒紙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遲遲收不回來。

都說農村的孩子比較早熟，可是我卻突然不知道該怎么接我奶的這句話了，這是……我媽媽？！

“奶，你開玩笑的吧！我媽怎么可能會在這里，你們不是說我媽埋在……！”說到這里，我突然愣住了。

我好像……好像還從來沒去祭拜過我的媽媽，雖然我早就知道她已經過世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重來沒有想過有關于這方面的事情，包括我的爸爸！

自小我就沒有見過他們，我爺和我奶也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有關于他們的任何一件事情，我也就好像刻意的忽略掉了這件事，和……這兩個人！

現在我奶卻突然來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是該笑，還是……該哭！

我奶慢慢回頭看向我，看到我愣在那里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的心痛，“孩子，這件事不怪你，怪我們！怪我和那個死老頭子！當年因為一些事情，所以導致你媽生你的時候難產，直接過世了，可是那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我們當年勸過她了，可她偏是不聽，一意孤行，最后不但自己的命搭了進去，而且還讓自己的靈魂受到污染，永世不得超生！真是活造孽啊！”

我奶說著，仰天長嘆一聲，然后便是遏制不住的眼淚緩緩滴落。

我安靜的聽著我奶說話，對于當年發生的事，我奶并沒有細說，而且我奶雖然語句中都是對我媽媽的責怪與怨恨，可是從她的語氣和眼淚中可以看出來，這么多年過去，我奶早已經放下一切，剩下的就只有后悔和遺憾了。

聽到我奶的話，我也不想多說什么，只是一味的將手中的黃紙給送入火中，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聽到有關于我媽媽的消息，我的興趣并不是很大，只是我的眼睛有一點不舒服而已，心里面也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很難受。

“小樂啊，其實你也別怪你媽媽，她還是很愛你的，當年她和你爸離開村里，結果自己一個人挺著肚子回來，不但受盡村里的風言風語，而且還忍受著不屬于她的痛苦，而且還在大家的反對下，犧牲自己把你給生了下來，不論怎樣，這一聲媽媽，你還是該叫的！”我奶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看到我只是低著頭燒紙，也不說話，還以為我在想些什么，就想開口勸我兩句。

可是當她看到我抬起頭，那紅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色后，心里除了心痛就還是心痛。

我看著我奶，我的心里好像堵著那么一口氣順不過來一樣，眼睛也越來越難受了。

“奶！我難受！！”

干澀的聲音從我稚嫩干涸的嘴巴里面發出，也讓我奶心里面一酸。

“難受就哭出來吧，在你媽媽的面前哭出來吧！”我奶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看著我屬于媽的小土包，也是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我看向這座孤獨的小土包，十二年來，我居然從來沒有來祭拜過因為我而死去的一個至親之人。

每年我都在這天為我爺祈禱，為我的先人們燒香，為我的生日而高興，卻不知道，在某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這被落葉堆積，被黑暗覆蓋，被寒冷侵襲，被孤獨籠罩的林子里面，還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的看著我的長大，庇佑我的路途，保護我不受傷害！

我不禁想到六年前那個晚上，在我遇到張家老太時，深陷危機而不自知的我，要不是她突然的出現并毅然決然毫不猶豫的擋在我的身前，后果怎樣，我是想象不到的。

六年以來，我從沒叫過她一聲媽，甚至沒有去想過她，可是她卻時刻關注著我的安危，無怨無悔。

我看著這座安靜的孤墳，我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落了下來，可是我不想去擦掉它，似乎它們的滴落，能夠帶走我心里面現在充滿的一種……叫做悔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