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拂過,院中的柳絮紛紛揚揚的飄灑在半空中,幾片落入窗來,緩慢地旋轉、曼舞。隔著紛飛的柳絮,蘇陵定定打量著緩緩回過身的易裝女子。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之前兩次他都未曾認真看過她的樣子。只記得她一雙杏目炯炯有神。而今細看,眼前之人,柳黛峨眉,明眸皓齒,膚若凝脂,氣質如蘭。倒不僅僅只是眼睛生得漂亮,真真是個美人坯子。雖然身著男裝,一點兒也遮不住清麗的容貌。
蘇陵饒有興致地看這如花容顏之上先后掠過驚慌、懊惱、糾結的神色,最終換上一派堅定赴死的神情。他有些好奇,慢條斯理地重復道:“你在做什么?”
霍青染在轉身的短短瞬間早經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在節操和性命之中很沒出息地選擇了后者,倉皇地想著搪塞的說辭。
“莊主,俺、俺……”
蘇陵涼涼瞥她一眼,極力斂住嘴角揚起的笑意:“好好一個女子,學莊稼人粗聲粗氣的做什么……”
“你、你……”青染踉蹌著后退兩步,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床榻上,“你知道?!”繼而慌亂地低下頭試圖整理思緒:“不可能……怎么可能……”
“姑娘認為,在這偌大的晁陽城中,敢像姑娘這樣,當街指責堂堂云裳坊風坊主逼良為娼的能有幾人?”蘇陵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靜靜將她望著,“敢沖我蘇陵擺鬼臉的又有幾人?”
嘴角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如何能叫蘇某不印象深刻?”
當場被拆穿,面子上實在掛不住。青染將臉別到一邊,懊惱地捶了捶頭,囁嚅一會兒,道:“你都知道我是誰了,之前干嘛不揭穿我……”
“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蘇陵眼中冷光一閃,只是轉瞬,手中長劍已架到了青染的脖子上:“說,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青染手撐著床沿,被明晃晃的刀鋒驚得一陣膽寒,本就白皙的臉瞬間血色褪盡。斜睨著蘇陵,艱難地吐出只言片句,嗓音都在發抖:“你、你先把劍放、放下,我就告訴你--”
蘇陵默然移開劍,眉眼是看慣的冷談:“說吧?!?
“是、是你讓我說的哦--”青染吞了吞口水,“你剛剛也說了啊,我混進山莊就是為了接近你,接近你的原因……自然是……”瞥見蘇陵神色些微不耐,索性把心一橫,緊閉雙眼吼了出來,“我喜歡你--”話畢臉上便騰起紅色的霞暈,襯著雪白容顏,麗得驚人。
并不是沒有說謊的經歷,只是這次的謊扯的太驚心動魄,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羞澀,女子臉頰一片緋紅,倒是做足了嬌羞的小女兒姿態。
然而對面的被表白對象面不改色,一點反應也沒有。青染有些挫敗,灰著臉繼續扯著謊,蚊子般細語輕聲:“從你救我那一刻起,我就喜歡你了。我決定來找你報恩,怕風玄夜不同意,只好悄悄從云裳坊溜出來,混進你的山莊里……”
“那你扮作男裝又是為何?”
“那是因為他們說萬仞山莊莊主只喜歡男人--”感受到前方凜冽的目光,陡然升高了語調驀地低了下來,后半句話幾不可聞,“不喜歡女人……”
蘇陵臉色有點發青,繼而泛起真假難辨的笑意,邁近一步:“你信么?”
青染就著床沿向里挪了一點,理直氣壯道:“寧、寧可信其有,你若喜歡女的,大、大不了我再換回來?!?
蘇陵接著上前一步,附身而下,雙手撐在青染身側左右,將她牢牢抵在床榻之上。青染使勁想推開,卻被緊緊扣住了雙手,兩人不由貼的更近。
耳畔響起輕飄飄的一句“現在呢?”,柔得能掐出水來。
青染尷尬地別過頭,臉紅到了耳根,正欲作答,忽聽得“砰”一聲物什落地的聲音。元策瞠目結舌立在那兒,茶盞碎了一地。
青染長嘆一聲,這下算是徹底荼毒祖國的花朵了。
蘇陵不緊不慢地起身,整了整衣服,若無其事道:“什么事?”
元策顯然沒有蘇陵處事不驚的修為,愣了半晌才回過神,結結巴巴道:“賀、賀公子想見、見阿青……”
“哦?”蘇陵思索了會兒,回頭問青染,“你去么?”
青染正在整理自己凌亂的衣服,怔了一下,默默頷首。
蘇陵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門檻處,身形頓了頓:“找管家換件正常的衣服吧?!?
青染心中“咯噔”一下,她當然知道蘇陵所指“正常的衣服”是指女裝,只是,此時讓她換回女裝是何意?還不知道蘇陵接下來會如何處置自己,她有些忐忑。又見元策憂心忡忡將自己望著,青染強打起精神,攢出一個笑,用口型告訴他“沒事的”。
與見那個什么客人相比,如何跟元策解釋之前與蘇陵“床第”之事和自己是女兒身這一事實顯然要來的艱巨的多。
青染揉揉鼻子,不安地想,謊話說的太多了,不要變成匹諾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