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強力型投手和女演員的賣身
新的一年已過去八天,正月酒[1]喝個不停,宿醉不止。宣傳部長細卷摸著后腦勺,剛走到朝日攝影所的大門,就看見一個男人,嬉皮笑臉地撓著頭說:
“哎呀,這不是細卷先生嗎?我可是恭候您大駕多時了。我想采訪一下曉葉子呢,結(jié)果被她拒絕了。能勞煩您安排我和她見一面嗎?我們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來人正是《專賣報》社會部記者羅宇木介。
“哦?曉葉子來了?”
“我哪有膽子騙您呢?”
“怎么沒有?你又追在曉葉子屁股后面了吧?你這小子,太膩歪了。”
“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您大人有大量,就體諒一下我的工作,求求您,讓我見她一面吧。”
“等……等等。門衛(wèi),你怎么回事?把這個人給我拖走,怎么能讓他在攝影棚里隨意走動?”
曉葉子從年底開始已有近一個月沒有到公司上班了。年底時,她丈夫巖矢天狗還到公司鬧過兩三回。天狗是在橫濱耍把戲的,嗜賭如命,脾氣暴戾,是個連葉子的衣服都送去當?shù)魮Q錢賭博的亡命徒,葉子居然沒有想過要逃離他的魔爪,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三天前,葉子有情人的傳聞不脛而走;還說她情人就是效力于職業(yè)棒球隊“切斯特”的著名投手大鹿。去年以速度極快的煙球[2]躋身職業(yè)棒球界,隨后豪取三十勝,榮獲新人王,又被稱為“煙球投手”。
如果此傳言屬實,宣傳效果定是百分之百,可這傳言也太離譜了。正在不以為真時,他發(fā)現(xiàn)羅宇木介一心執(zhí)著地找尋葉子,又覺得不可思議。專賣報社旗下也擁有一支棒球隊,名叫“海軍切球”。
細卷走進部長室,年輕職員走上前說:
“曉葉子和小絲美乃里正在外面等著見您。”
“嗯?羅宇果然沒有騙我。讓她們進來吧。”
曉葉子是剛?cè)胄械男旅婵祝羌毦硗诰虻模炎屗龘芜^兩三次主角了。葉子人長得漂亮,演技也不錯,一看就是會大紅的明星相。細卷也因此變得趾高氣昂,看到葉子和與她同樣是新人的美乃里進門便瞪大眼睛吼道:
“蠢貨!這么重要的當口,怎么一個月都沒露面,跑去哪兒逍遙了?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可饒不了你!”
“對不起。”
葉子咬著嘴唇,雙眼噙著淚水,她能強烈體會到敬若父親的細卷,憤怒卻不失慈愛。
“實在對不起。我愛上了一個人,離家出走了。”
“喂喂喂,你別瞎扯。”
“我句句屬實。我本來想著,至少要向部長您坦白直言,可又覺得會讓您為難,所以一直瞞著。”
“哦——?那,你愛上誰了?”
葉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抬起了頭,神情堅決。
“我的藝術道路還有未來吧?就算是吃天大的苦,我都要走下去。”
“怎么這么說?”
“如果,十年后我能成為大明星,我想預支十年后的演出費,三百萬。”
葉子臉色蒼白,但表情依然嚴肅,細卷則被她這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個字,葉子見狀便放聲大哭。
美乃里忙替好姐妹補充:
“葉子的情人就是‘切斯特’隊的大鹿投手。”
“傳言原來是真的啊。”
“自從離家出走后,葉子就一直找我商量,我?guī)退厣恚嫠蛶r矢天狗交涉,可天狗卻獅子大開口,說要三百萬日元的分手費。昨天,大鹿就回關西尋找能給他三百萬的球隊了。葉子對此持反對意見。前天硬是為這事,兩人吵了一天。她擔心有損大鹿那球員的名譽,只好向公司借錢。這份苦心,請部長務必成全啊。”
“哼,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雖然這般厲聲呵斥,但畢竟是個粗枝大葉的幕后工作者,腆著便便大腹,竟然不以為意。不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留那兩位女演員在部長室,徑自走向球探煙山的辦公室。所謂“球探”,就是負責發(fā)掘有潛質(zhì)的棒球運動員,并出錢挖取人才的角色,這里如果沒有人才,棒球隊的實力就不會加強。而煙山則是日本有名的球探。
細卷闖進煙山的辦公室,張口就問:
“喂,有事找你。”
“啥?”
“是這么一回事……”
細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煙山。
“誒,這可不是小事啊。每個球隊都知道,大鹿可是灰村教練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碰不得的啊。不過,三百萬的確不是個小數(shù)啊。這么高的價格,在各個球隊都是史無前例的。但是花三百萬也不虧。有了他的加入,你們隊必勝無疑。趕快去和社長說說去吧。”
細卷又馬不停蹄來到敷島社長辦公室,詢問一番,但社長覺得三百萬的價格確實太高。根據(jù)去年的交易價格,最高不過五十萬到八十萬,今年排名前十的球員收入不過一百萬,有傳聞說有的球員收入是一百五十萬或者兩百萬的。因為球隊數(shù)量增至十五支,人才爭奪戰(zhàn)變得激烈,球員的身價也是水漲船高。
“就算他是三振[3]王,也終歸是新人。出一百萬都高了。”
敷島挺著大肚,毫無保留地說道。
“可是,他要是加入我們隊一定拿冠軍啊。比起拿冠軍,三百萬不算貴。總之,大鹿需要三百萬,為了這三百萬已經(jīng)準備易主,否則絕不會另尋高枝。所以請您先別考慮市場價格,湊足三百萬好不好。”
“行吧,那就聽你的。反正只要湊足三百萬就行,對吧?給大鹿一百萬,剩余兩百萬作為預支給曉葉子的演出費。我們搏一搏。曉葉子的兩百萬也是例外,這些都是要賺回來的錢,給就給了吧。”
“聽您吩咐。那我就去碰碰運氣。”
于是事不宜遲,煙山踏上當天的夜間列車奔赴京都,前往大鹿和葉子隱秘的愛巢。那地址只有大鹿和葉子知道,是嵐山一隅的畫室,距離主屋很遠。其畫家主人去世后,便再無其他人使用。煙山和細卷從葉子口中打聽到二人的愛巢后,便耐心囑咐葉子在此事尚無定論之前先躲起來,不要被別人看到,最后讓葉子從后門出去;煙山也是從后門跑出,奔赴京都的。
煙山按地圖所示尋來,只見畫室右側(cè)和背后鄰近寺廟,左鄰古墳,前有竹子叢生的深山,非常偏僻(參照地圖)。
雖說是初次會面,可煙山球探在棒球界的確是響當當?shù)娜宋铮彩撬菰L的球員,均被人們視為頂尖的一流選手。大鹿?jié)M懷敬意地接待了煙山。
“是這樣的,曉葉子昨天來公司,向公司提出預支三百萬的請求。你不忍心看到心上人簽下三百萬的賣身契吧?但在這個圈子里,她不過是個新人,幾時能成為明星,是不是明星這塊料都還是未知數(shù),自然了,別說三百萬,就連三十萬,公司也要考慮考慮。不過,如果你和她一起預支,公司就給你們?nèi)偃f,一分不少,怎么樣?我們商量過,給你一百萬的合同金,給葉子預支兩百萬演出費。我覺得給你一百萬的合同金可是不少了哦。”
“感謝貴司抬愛。這個金額何止不少,對于我這個新人,能夠簽下一百萬的合同也是感激不盡了,但是,晚輩此話有些唐突,我還在尋找可以簽三百萬合同的老板。身為一個男子漢,不能給葉子添麻煩。不論合同條件多么苛刻,哪怕是,譬如讓我一輩子都不允許轉(zhuǎn)會,我也希望得到三百萬合同金。”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如果你有這般覺悟,那話又得另說了。那么,我去向社長傳達你的意愿,待我和社長斟酌之后再回復你,還請靜候佳音。還有其他球隊和你談過嗎?”
“暫時還沒有,我也沒有指定要去哪里的球隊。不過,原《體育晚報》的女記者上野光子在關西地區(qū)打響了自由女球探的招牌。她不屬于任何球隊,我就想借她的人脈,幫我聯(lián)系聯(lián)系。昨晚,我和上野光子見了一面,談了我的期望。”
“哦?明知拜托她不好,也還是開口了?”
大鹿感受到煙山的視線,臉唰地紅了。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只是剛打一年職業(yè)棒球的菜鳥,也想不到如何聯(lián)系球隊的方法啊。”
說到上野光子,此人是棒球界的名人。學生時代曾是芭蕾或其他項目的選手,身高一米七左右,身材勻稱,具有曲線美。追蹤報道精彩球賽,東奔西走,在《體育晚報》上發(fā)表賽事觀后感,在球迷之間頗具人氣;然而,在球員看來,上野光子是個恐怖、具有威懾力的人物。這是因為大部分一流球員都經(jīng)不住光子的誘惑,發(fā)生了關系,結(jié)果就被抓住了把柄。一旦被光子曝光內(nèi)幕,許多著名球員都會引發(fā)家庭矛盾,最終變得神經(jīng)衰弱。
光子索性便利用自己的威懾力,做起了自由球探。看到大鹿羞赧的樣子,不難想象,他也拜在光子的石榴裙下了。
“光子知道這個畫室嗎?”
“她不知道,這個家,除了葉子之外,誰都不知道。我和上野光子是在外面聯(lián)系的。”
“嗯,這樣也好。可是就算有光子出謀劃策,想必也不會有其他球隊出價到三百萬這么高,如果有別的球隊出高價,請你先保留意見。我很快會再和你聯(lián)系的。”
“好吧,那我就靜候佳音了。請您轉(zhuǎn)告葉子,讓她不要擔心。”
“沒問題,我會轉(zhuǎn)告她的。”
煙山又馬不停蹄趕回東京。他倒是不覺得會有其他球隊應允三百萬合同金,唯一的問題是專賣報社。他們旗下的球隊把一系列擊打能力出色的球員都收入麾下,唯獨缺少好投手。他們正不惜一切代價斥資,暗地為收買投手四處奔走。從《專賣報》的記者在朝日攝影所門口蹲守葉子的行為來看,也像是聽說了大鹿的情況。
煙山剛踏上從京都站出發(fā)的快車,就在車上遇到了上野光子。修長的身軀裹著皮草,活像一位貴婦。
“哎呀,您這身打扮很隆重啊,出門談生意?”
“煙山先生說笑了,您也穿得很正式啊。是去尋哪塊寶啊?不會是大鹿投手吧?”
“哦?大鹿要轉(zhuǎn)會?”
“揣著明白裝糊涂。貴公司的曉葉子和大鹿投手的羅曼史,您透露點細節(jié)吧。”
“嗯?您說什么?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們倆……您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您要是再這么給我演戲,我不問也罷。”
光子莞爾一笑,走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煙山心想事情麻煩了。光子如果只找關西地區(qū)的球隊搭橋,大鹿成功轉(zhuǎn)會的勝算不大。可是,光子要是去東京斡旋,首先會找專賣報社,其次是找自己公司的勁敵櫻花電影公司。這兩家球隊可以不惜巨資收買各地的著名球員來壯大陣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朝日電影的“幸運好球”隊挖走三名球員了。
煙山心里有了充分的覺悟,心想對這家伙大意不得。
回到公司后,煙山迅速找到社長,轉(zhuǎn)告了大鹿的意愿,還說明了上野光子進京正在為大鹿轉(zhuǎn)會進行斡旋之事。
“什么?專賣報社,櫻花電影什么的,肯給新人投手三百萬?最多不過一百萬吧?哪怕只給他五十萬,其他球員不會有意見嗎?”
“可是,合同條件不一樣啊。”
“所以我才說,最有利的條件也絕對不會高于一百萬。”
“非也,他這種投手正是專賣報社想要的,我們不能大意啊。我們隊最需要的也是投手,其次還缺三棒[4]和四棒。如果‘幸運好球’隊有了大鹿的加入,再挖來‘和平’隊的一壘手國府做三棒,挖來‘駱駝’隊的外野手桃山做四棒,攻守兩端值一百萬美元啊,冠軍更是不在話下。”
“這個陣容肯定拿冠軍。那你挖得來國府和桃山嗎?”
“我一定不辱使命。我預備給他們倆一人一百萬,在此條件上,給大鹿三百萬。身為球探,我也很想說動號稱絕對得不到的大鹿過來,不想輸給上野光子。”
“行,你剛說那些都是后話,得先搶到國府和桃山才行。那就按你說的,給他們二人各一百萬,大鹿的事情你也上點心。我們球隊有了他們?nèi)耍谲娋椭溉湛纱恕!?
“好的,那我也去說說看。如果那兩人點頭了,大鹿也不遠了。”
“行,到時候,你先告訴我那兩位的意見。”
“好嘞。三日之后,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煙山旋即踏上西行之路。
國府和桃山對一百萬的合同當即表示同意,這樣煙山很是高興。他說明簽約金會在三天之內(nèi)湊齊發(fā)放,便叮囑兩位球員要拒絕其他球隊的邀請;心里的石頭落下一半,隨即前去拜訪大鹿。
“哎呀,回復有些晚了,真是對不住。其實我們是想先請國府和桃山球員加入,再和你簽三百萬的合同。我剛剛才和國府、桃山談妥,他們愿意加入我隊了才前來拜訪你,你若沒有異議,我司立刻準備三百萬給你。”
“這……真是不巧啊。”
“怎么了?”
“我之前和巖矢天狗簽下協(xié)議,他們答應二十日給他三百萬;眼看著期限就快到了,又遲遲等不到煙山先生您的回復,情急之下,我昨天又聯(lián)系了上野光子,請她幫我和專賣報社或櫻花電影談談,只要他們愿意給我三百萬,不論多么苛刻的條件,我也愿意和他們簽約。”
“這事是有些不妙。那上野光子怎么說?”
“我們約定十九日中午在飯店見,她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成功。”
“的確有點麻煩。今天是十七日,對吧?十八日早晨到,晚上坐快車回來,十九日早晨到……雖說我可以搶先上野光子一步,但是也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我給你的回復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R驗槌艘拱嗷疖囁同F(xiàn)金來太危險了,我十九日出發(fā),當天下午到,我們已經(jīng)明確給你回復了,可以答應我,不管她那邊怎么回復,你都斷然拒絕嗎?要不,你干脆不要理她,十九日中午爽約,可以嗎?”
“嗯,您消息屬實的話,我會照辦的。”
“當然屬實了。二十日你在哪里交錢給巖矢天狗?”
“巖矢天狗來京都拿錢。葉子也計劃在十九日晚上來這兒。”
“那么,只要在十九日當天把錢送到就沒問題了。我一定說到做到,也請你遵守我們的約定。就算是為了曉葉子,也請把我司放在第一位考慮。”
“好,我知道了。”
煙山終于安下心來,回東京去了,如實把上述對話轉(zhuǎn)告給敷島社長;認為上野光子既然已經(jīng)表了決心,自己這邊也不能輸。
“甚好。那我們就按約定,把大鹿拿下。今天晚上,一定會湊齊五百萬等你。”
“沒問題,屆時我拿皮包來取。”
“你今晚出發(fā)?”
“不,明早出發(fā)。晚上坐火車運錢太危險了,再者,要是撞見上野,還惹得一身騷。我訂好上午最早一班快車,七點三十分出發(fā)。九點整開的特快‘燕子’號雖然出發(fā)得晚些,但到得早,我擔心坐特快時遇到什么熟人,便特意訂了七點三十分那班車。”
“沒問題。”
趁天還沒黑,煙山又去了小絲美乃里家見曉葉子。把已準備和大鹿簽訂三百萬日元合同的消息告訴葉子,葉子聽后也安心下來,這個詞一般用來形容感動至極或非常悲傷,此處應該是葉子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所以忍不住哭了出來的意思。
“我聽說,你明天也要去京都。”
“是的。”
“那你不要穿得太招搖。幾點的火車啊?”
“下午一點從東京出發(fā),到達京都的時間應該是接近夜里十一點。我和巖矢約好一起去,但對別人保密。”
“這事大鹿知道的吧。”
“不知道。”
葉子神情痛苦地低下了頭。
“這不危險了?需要我去京都站接你們嗎?”
“不用了,我知道保護自己,放心吧,不會有危險的。”
“好吧。反正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下午三點半左右,煙山取到了五百萬現(xiàn)金。其中千元鈔共三百八十萬,百元鈔共一百二十萬——百元鈔太占地方了。足足裝了兩皮包。
時間一晃,到了晚上六點。
《專賣報》社會部的電話響了。羅宇木介迅速接起來,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是《專賣報》吧?那個……有個棒球通托我打電話給你們,說是‘幸運好球’隊的煙山球探會乘坐明早七點半出發(fā)、開往博多的快車,請你們派人跟蹤。就這樣,再見。”
男人匆忙掛斷了電話。
木介最近正緊跟曉葉子與大鹿的地下戀情,尋找大鹿住處,掛了電話后大吃一驚,回頭看向金口副部長。
“剛才接了個很奇怪的電話,如此這般。”
“哦?還不快報告部長去?”
木介趕快撥通部長家的座機,請求指示。
“其實啊,上野光子已經(jīng)放出消息說要挖走大鹿、幫他轉(zhuǎn)會了。她應該是乘坐今晚的夜車去京都,這筆交易如果在價格上談不攏,可能會失敗;如果煙山也出動了的話,那也是為挖大鹿而去啊。要是煙山失敗了,你就去披露曉葉子的緋聞。去,跟著煙山,突擊大鹿的愛巢。只要跟著煙山,一切水到渠成,明白了吧?”
“明白!”
木介收到上司指示,立刻做起出差的準備。
第二節(jié) 一月十九日中午——一點鐘
某家日本料理店的包間里,大鹿和大野光子面對面坐著交談。
“聽說啊,櫻花電影已經(jīng)成功招入兩三位一流投手了,所以,不愿接受你呢。所以我又去接觸了專賣報社,可他們無論如何也只能開價到一百萬。當然,這個價,說實話,以你的資歷,這也是最高價了哦。”
大鹿的表情此時更像是松了一口氣。
“不,我的忙,您不用操心了。多謝您的幫助。”
“哎喲喂,就這么算了。你果然覺得‘幸運好球’隊很好,有曉葉子小姐在就行了,是嗎?”
“沒有,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騙人精。煙山今晚會來吧?”
“我、我不知道這回事。”
“哼!”光子橫眉豎目道:
“你啊,還是轉(zhuǎn)會去專賣報社‘海軍切球’隊吧。你需要的三百萬,照給不誤。專賣報社給你一百萬,我出兩百萬。這可是我全部家當了哦,你覺得怎樣?”
“我已經(jīng),不需要錢了。”
“你說什么胡話呢?你為什么需要三百萬日元這么大筆錢,我掌握得清清楚楚。你猜誰告訴我的?巖矢天狗!明天就是二十日了,他應該會來京都討要曉葉子的分手費。三百萬,你拿得出來嗎?”
“可以……想辦法湊湊就好。”
“你個小屁孩。煙山才不會帶現(xiàn)金過來呢?最多拿來一百萬給你。你怎么想辦法湊齊啊?”
這正是大鹿的軟肋。不論如何,三百萬這一大筆錢沒到手里,就像煙霧一樣,沒有實感。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像個霜打的茄子。
“我見過煙山了,他說準備拿出一百萬來糊弄你;然后看在曉葉子的情分上,能拖多久拖多久。是不是很卑鄙呀?你能接受嗎?”
光子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
“就算巖矢天狗再怎么混蛋,你和人家老婆卿卿我我,不給點精神損失費,還算個男人嗎?別給棒球運動員臉上抹黑了。我出兩百萬,你就等著拿一摞摞現(xiàn)金砸?guī)r矢天狗吧。”
“可是,我怎么能讓您拿錢給我?”
“如果沒有理由就不能拿錢給你的話,該怎么辦呢?”
“我會想辦法報答您的,我下好決心了。”
“什么決心?”
大鹿臉上寫滿了決心,很有男子氣概。
“到時候,可能,獻上我的命吧。”
“傻瓜。”
光子苦笑著,臉色終于有所緩和地說:
“讓將來名震世界球壇的大投手,為這么一件區(qū)區(qū)小事就死了,怎么說得過去呢?你聽我說。我給你錢也是有條件的,和我結(jié)婚吧。”
大鹿聽完后,目瞪口呆。
“別這么吃驚嘛。去年夏天那次,玩得多開心啊。我從你第一次登場的時候就認為你會成為日本第一的大人物。就連‘和平’隊的旋轉(zhuǎn)球左投手[5]一服也嫉妒你得很呢。他緊逼著我說,為什么要去見那樣一個小鬼。我翻臉就告訴他,‘說誰小鬼?你以為你的三振記錄多牛,就是你口中的小鬼三兩下就打破了。’一服從去年年底開始,一直糾纏不休地向我求婚呢。今天我還在街上遇到他了。一服可能住在京都吧。結(jié)果,他一見我就說我們結(jié)婚吧,還讓我住他那兒;我當場就明確告訴他,我快和大鹿結(jié)婚了,也就這兩三天的事。一服臉都氣綠了。”
大鹿感覺一陣不悅涌上心頭,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未來,只覺得前途一片黯淡。不由得悲從中來。
“你怎么了?一臉不高興似的。你打起精神來,爽快點。你要和我結(jié)婚,然后,轉(zhuǎn)到‘海軍切球’隊,還要肆意嘲笑煙山還有他們‘幸運好球’隊的卑劣行徑。我為了你,連兩百萬都舍得出,你別不放在心上。”
大鹿冷冷地抬眼一看,說:
“要是和你結(jié)婚,我遭這么多罪要那三百萬做什么?”
光子臉色大變。
“你說什么?”
“我想和曉葉子結(jié)婚。就是因為這個才這么辛苦。”
“哼,你連給巖矢天狗的三百萬都給不起,怎么和她結(jié)婚?”
“當時我就下定了決心,不給其他人添麻煩,自己一個人扛著。我拜托您這么多難事,實在是對不起。我告辭了。”
“等等!”
“不用。我心意已決,是不會輕易變心的。”
光子迅速回頭一看大鹿的背影,只見大鹿揮手道別,徑自離去了。光子起身追出去時,已看不見大鹿的身影了。
光子使勁跺了跺腳,心想非查明大鹿的住址不可了。這就準備去查查看,一旦查到就去報仇,攪了他想轉(zhuǎn)會去“幸運好球”隊的美夢,讓三百萬日元竹籃打水一場空,讓他沒法付錢給巖矢天狗。這樣一來,大鹿一定會回頭來找自己。堂堂名球探上野光子可不曾輸給誰。
雖不知煙山乘坐的火車幾點到京都,但他今晚應該會來的。因為,需要在明早之前把三百萬日元的合同金交給大鹿。光子便想要不要來個守株待兔,可是,去京都站蹲守,再跟著煙山,等找到大鹿的住址,他們也談妥了。
光子邊思索邊走,不曾想撞見了一服投手。
“你剛才真是撂下一句話就逃了啊,小光。”
“你干嘛呀?這大馬路上的。”
“哼,在哪里又有什么關系?你真要和大鹿結(jié)婚?”
“嗯。”
“喂,你要和他結(jié)婚,我就殺了你或者大鹿。”
“你口氣不小啊。”
“什么?喂,你真要結(jié)婚,沒騙我?”
“哎,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還沒有確定呢。不管我和大鹿要不要結(jié)婚,這兩三天就會有結(jié)果了。”
“大鹿住哪兒?”
“我也想知道呀。”
“哦?你不說實話,信不信我給你點顏色瞧瞧。”
“怎么可能瞞著你?我也在找呢。你要是能找到他住哪兒,那你找去啊。”
“好,說找就找。跟我來。”
“去哪兒?”
“我心里大概有數(shù)。聽說大鹿常在嵐山終點站下車。”
“那里不是還有開往清瀧的電車嗎?”
“不管那么多,先找了再說。我和大鹿當面談判,要是他小子說肯放手,小光,你要和我結(jié)婚哦。”
“哎,誰知道呢。說不定,我不和大鹿結(jié)婚,嫁給你了呢。”
“話不能這么說。”
“那該怎么說?”
“總而言之,我要去查探大鹿的隱蔽居所,你跟我來吧。”
一服架著光子似的出發(fā)了。光子雖說個子高,但在一米八幾的一服面前,也是無力反抗。
不過,詭計多端的光子,完全相信自己已經(jīng)準備得萬無一失。要是這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傻瓜一心找到大鹿的寓所,也不失為意外驚喜,光子在心里暗自發(fā)笑,任憑一服拖著自己。
第三節(jié) 尾隨
同一天早晨,距離七點三十分開往博多的快車出發(fā)還有十分鐘,金口副部長和羅宇木介在東京站等著煙山現(xiàn)身。
一個人到陌生的城市跟蹤目標實在有些危險,于是金口副部長也一同前往。
“啊,來了,來了。”
“誰?煙山嗎?”
“你看那個拎著兩個大皮包的男的,快看——”
“戴鴨舌帽的那個?”
“沒錯。”
那男人看起來四十五六歲,面容冷峻。這個煙山雖說是因棒球球探出名的,他原本是個劍術和柔道高手,個頭不高,才一米六五左右,但體格結(jié)實。盡管是個大名鼎鼎的球探,他的私生活,真是令人皺眉頭。他在銀座經(jīng)營夜總會,說到這里,自然就不用深入介紹下去了吧。他還開了一家潛水的貿(mào)易公司,四處招搖撞騙,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盡走法律的灰色地帶。不過,撇開其他的不談,光是球探這一點來看,他能做出成績,名聲也響當當?shù)模蛟S正因如此吧,倒并未傳出他的緋聞。因為挖人的工作本身也和坑蒙拐騙歸屬同類,也許他覺得做球探已經(jīng)做得心滿意足了呢。
看到煙山上車之后,金口和木介也上了中間的二等車廂,不見煙山的人影。
“咦?莫非上的一等車廂?要不就是最前面那節(jié)二等車廂?木介,你去看看。”
“好。”
木介匆忙趕去看完就回來了,對金口說:
“哎呀呀呀,沒看見他啊,這鬧的是哪一出啊?”
“你平靜點說。”
“一等車廂里沒有,最前面的二等車廂里也沒有。該不會是,剛才去三等車廂看到的,在角落戴口罩遮住臉的那位吧?煙山剛才穿的衣服,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他知道會被揭穿,干脆偽裝起來了。這就說得通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那兩個大皮包里,裝的是一沓一沓的紙幣。”
“你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
“他也不安著呢。”
“就算是煙山,畢竟不是自己的錢啊。”
“原來如此,他也是個可憐的小職員啊。不過,煙山的工資應該比俺們的多不少吧。”
木介悲傷地說道。
于是,他們便順利地向京都逼近。預計到達京都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四十一分。
“木介,快去煙山的車廂盯著點。”
“好。”
可是,車還沒到京都,木介先哭喪著臉回來了。
“找不到煙山。”
“可能在廁所。”
“我問過坐在煙山附近的人了,大家都不知道。然后,我回來的時候也一路看行李架過來的,沒見到哪兩個像那皮包的。俺們還不是自夸,我們看穿他皮包里裝的是紙幣,把他看得個真真切切,模樣都刻在腦海里了。”
列車如期抵達京都。
兩人來到檢票口處,瞪大眼睛張望者,但是沒有看到煙山下車。下車的乘客逐漸走完了。
停車時間有十五分鐘,兩人又查看了換乘月臺,也一無所獲。慎重起見,兩人又上車檢查了一遍車廂,在京都下車的乘客非常多,空蕩蕩的車廂里坐著幾個人很是顯眼,他就在其中。
煙山這次坐在最前面一節(jié)二等車廂里靠中間的位置,用圍巾擋著臉,豎起外套的衣領,看著雜志。攜帶的皮包則被他塞在座位底下,用腳卡住了。
“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家伙,老在換座位。這么一來,一定不能讓他跑嘍。俺們就死守這里。”
“好的,我也來盯梢。”
二人小心翼翼地坐在煙山后方距離稍遠的空位上。
煙山在大阪下了車,打了輛車。二人也打車緊隨其后。車子跨過新淀川[6],回到吹田[7]附近,停在一棟小型建筑門前。
金口獨自下車后,詢問載煙山過來的駕駛員。
“我們不是壞人,是報社記者。有點事情要找你帶的乘客,所以,麻煩你在拐彎的時候幫幫忙,別把我們甩了。”
說完又塞給駕駛員一些小費。
金口一瞥煙山剛走進那戶人家的門牌,大吃一驚。竟是“駱駝”隊的強打者外野手桃山家。
“敵人拐去桃山家啊?這小子玩虛招玩上癮了,真是擺了一道又一道。”
過了十四五分鐘,煙山出來了。接著又催車加大馬力猛沖回京都方向。車子拐進一條小路,最后來到山崎的鄉(xiāng)間。煙山最后消失在一家氣派的大宅里。
金口再來細瞧這家的門牌,竟是“和平”隊一壘手國府的老家,國府是該隊的寶貝,打擊能力優(yōu)秀。
“總算是出來了,這棋越走越神,真是擺了俺們好幾道啊。”
“真不愧為是個‘怪物’。雖然是對手,但的確干得漂亮。這么一來,箱子里的錢也少了許多吧?”
木介一路上只關注著那些紙幣。
“木介,這合同金,你覺得是多少?”
“可不能往壞處想。”
又過了十四五分鐘,煙山再次現(xiàn)身。
這次,車子一路直奔京都而去。
“原來他打的算盤是這樣啊。敵人事先就計劃好了,先把諸事安排妥當了,再去大鹿的隱蔽居所。他不知道俺們跟著他嗎?”
“或許如此,也許還沒下火車時,他就已經(jīng)看得一清二楚了吧?”
“這可不成啊。別說他拎著的錢少了,俺們肚子也餓癟了。好想趕快呷一口悶酒壓壓驚啊。”
車子開到京都的大街上,又拐到河原町四條,鉆進后巷,最后停在一棟別致的家宅前。不過,這家宅很小,像是飯館,只是懸的卻是旅館的招牌。車子送煙山在此下車后,便揚長而去,報社那二人也跟著下了車。
“看來,這里就是大鹿的隱蔽居所了?好嘞,咱倆也住進去吧。”
“好說,好說。”
二人站在旅館的玄關前,旅館的老媽子忙不迭地出來迎接。
“歡迎光臨。”
“有空房嗎?”
“空房嗎?真是不巧,小店今兒個客滿了。”
“剛才不是進去了一位嗎?”
“啊,那位爺早就預約過了。”
“有沒有哪位客人在你們店里住了很久?”
“您說的客人相貌幾何?”
“身高大概一米八。”
“這我可沒見過。”
“和剛才進去那位認識,很年輕的大高個。”
“真沒見過。”
二人無奈之下,只好離去。一看時間,已是九點五十分。
“對了,后面有家烏冬面館,您二位進去吃一碗,順便打聽打聽可好?”
“也行吧。”
二人點了一壺熱酒,接著便打探起那所旅館里是否有大個子入住的消息來,可仍是一無所獲。
“大叔,您看棒球不?”
“棒球在我眼里啊,比吃飯還重要哩。”
“那您知道‘切斯特’隊的投手大鹿吧?”
“就是傳說中的煙球投手嘛,知道,不過我不是他們隊的球迷。”
“我想問問,有沒有像大鹿那樣的大個子住前面那所旅館里呀?”
“沒見過。”如果他根本不知道,更不用問那人是否“長住”了。
“算了算了,你也打起精神來。干脆我們?nèi)ヒ姛熒揭幻婧昧恕V劣谒趺凑f,我們也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同意。”
于是,二人又折返到旅館。
“我們想見見剛才入住的煙山先生。”
“煙山先生嗎?他剛才散步去了。”
“哎呀!”木介哀嘆道。
金口則不緊不慢地問:
“穿的什么衣服?是旅館的和服嗎?”
“不是,穿的西服。”
“那么,他是拎著皮包出去的咯!”
木介一如平常地死盯皮包的線索,不假思索地大聲問,把旅館的老媽子嚇了一跳。
“沒有,他的皮包放在屋里好好的。都說了他是去散步了。”
“哦?這就奇怪了。”
二人一臉失望地走出門外。
“哎,我們只好去分報社一趟了。”
到了專賣報社分報社,下午五點左右,總報社打來一通電話,點名找金口。說是曉葉子和巖矢天狗乘坐的是晚上十點四十七分到達京都的快車,讓金口一行屆時前往京都站等候。
然而,他們沒去成。他們當時要是直接去分報社該多好,偏偏先繞道去了新京極[8],悠哉游哉地吃下一大堆炸串兒,等到分報社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零五分了。
二人急得追悔莫及,轉(zhuǎn)念一想:“萬一火車晚點呢?”于是準備還是前往京都站碰碰運氣。
“好了,已經(jīng)有別人去火車站了。”
“誰呀?”
“正好是下午五點半的時候,上野光子小姐來訪,說是和大鹿懇談了一番。可是,因為咱們報社給的合同金有限,沒能和大鹿談攏。然后就是一通打聽啊,后來我們接到了那個電話,她說八成是和大鹿有關,又說自己有人脈,后來就飛奔出去了。再后來,她在火車站遇上那兩人,一番詢問得知他們會想辦法幫她,她就又生龍活虎的了。”
“呵呵,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們倒一直無精打采的呢。”
即便如此,金口和木介還是立刻驅(qū)車趕往京都站,但那班快車并未晚點,話說回來,下了快車的乘客,還有誰會晃悠那么久不走呢?
于是,二人找到旅社住下,這次是真的喝起悶酒來了。
第四節(jié) 兇殺案
二人的悶酒恐怕要一直喝個沒完。
時間來到凌晨兩點半。
有個女人篤篤地拍打著葉卷家——將畫室租給大鹿的房東——庭院對面走廊的防雨門求救。葉卷太郎和次郎兄弟倆打開防雨門一看,曉葉子渾身是血的站在門外。
“天哪,曉女士,您這是怎么了?”
“大鹿先生,他……被殺了。”
“什么?那您沒出什么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我當時暈倒了。剛剛才醒過來,快、快報警啊。”
于是,警察迅速到此展開了調(diào)查。
畫室是一間面積不足二十平方米的西式房間,自帶洗手臺和廁所。此外,還有一張床、衣柜、書桌、圓桌和三把椅子。
大鹿的尸體躺在距離門口兩米左右處,面部朝下,身體向中央傾斜。傷痕均在背后,是銳利的刀具刺入的傷痕,其中四處刺在背上,一處刺在頸部,被刺部位雜亂無章。
死者周圍是一片血泊,連墻上和天花板上也有濺出的血跡。
曉葉子接受詢問時答:
“我大概是晚上剛過十二點時來到這里的。當時入口的門沒鎖,畫室的燈也沒開。不過,我知道進門后右手邊就有開關,一進門就打開燈,掃視一下屋里的情況,馬上就愣住了。我記得我是跑過去的,想要抱起大鹿來。后來發(fā)現(xiàn)大鹿已經(jīng)死了,就當場暈了過去。等到醒了之后,我就去敲葉卷先生家的防雨門了。”
葉子倒在血泊里一事的確屬實,她的衣服、臉上和手上,全都沾滿了血。
“哎?你看,這里有個浸了血的手印,好像有人被尸體絆了一跤。你沒被絆倒吧?”
“沒有,因為我一進門就開燈了。”
“了解。那個手印也不像是女人的手掌,但是,又比受害人的手掌略小一些。”
的確有人在現(xiàn)場留下了手印和鞋印之后逃離了。
“曉女士,你抽煙嗎?”
“我不抽煙,大鹿也不抽。”
“明白了。所以這里沒有煙灰缸,而是用大碗來替代了。不過,的確至少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這里抽煙了。男人抽了一支煙,女人抽了兩支。”
葉子當即想到犯人就是他。可抽煙的女人會是誰?上野光子嗎?
葉子對警官說: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一定是他。”
“你親眼看到那人作案嗎?”
“這倒沒有。我說的那人就是和我一起從東京來京都的巖矢天狗,也是我的丈夫。”
“你們一起到這里來的嗎?”
“不,我們到了京都站之后就分手了。我要和巖矢離婚,再和大鹿結(jié)婚。大鹿為此要給巖矢三百萬日元作為我和巖矢的分手費。我們約定是明天中午再交錢,但是巖矢明天下午三點必須付錢給別人,他就提出希望今天拿錢。我聽說今天下午煙山會給大鹿三百萬日元的現(xiàn)金,而巖矢的態(tài)度也沒有改變,他只想拿錢走人,并不想惹出其他事端,所以我就毫無戒備地告訴他‘今晚來找大鹿要錢吧,我們一起去隱蔽居所’,還把地址也告訴了他。只要知道是青嵐寺旁邊的畫室,他應該就能找來。青嵐寺很有名,而附近只有這么一戶人家。我只希望盡快把分手費給他,和他斷絕關系,想也沒想就告訴了他,誰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哦,那你們二位不是一起來這里的?”
“本來應該一起來的。但到站后,一出檢票口,就有陌生女人把我叫住了。她自稱是職業(yè)球探,名叫上野光子。就在我和她說話的工夫,巖矢等不耐煩就走了,不知什么時候,我就看不到他人影了。我也知道他為什么那么著急,因為他只有坐夜里十二點三十二分開往東京的末班車才能趕在明天下午三點之前回到橫濱。我們到達京都站的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是晚上十點四十七分,他只有一小時四十五分鐘的時間;光是直接坐車往返,時間就已經(jīng)很緊,幾乎沒有空余時間。我發(fā)現(xiàn)巖矢不見了之后,就準備去追,結(jié)果上野女士抓住我的手腕,硬是把我留下來,所以沒能去追。由于我一直都相信巖矢只是擔心趕不上回橫濱的火車才那么著急,就沒太擔心。然后就聽從上野女士的建議,到火車站附近的簡餐廳坐了一會兒。”
“你們說了些什么?”
“上野女士對我說,不要和大鹿結(jié)婚,還說大鹿和‘切斯特’隊的教練情深義重,他和‘切斯特’隊簽約本來也有特殊情況,現(xiàn)在為了籌錢就被迫轉(zhuǎn)會,這不但會成為聯(lián)盟的問題,被罰禁賽,甚至會被驅(qū)逐出職業(yè)棒球界,永世不得翻身。她說她只是不忍心看到大鹿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而被棒球界拋棄,才特意提出忠告的。但是我回答她說,我也聽大鹿講起過,灰村教練對他有養(yǎng)育之恩,而他和‘切斯特’的合同是按賽季簽的,下一賽季的合同還沒談。上野女士一聽,當即和我爭論起來,我一想這吵起來就沒個頭,就起身走了。這么一來,耽誤了二三十分鐘。后來我就自己一個人打車來了。”
“還有其他人知道這里嗎?”
“除了我們倆之外,我就告訴過煙山先生和巖矢,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了。”
然而,住在主屋的葉卷太郎給出了令人深感意外的證詞。
“今晚九點左右,一服先生來到我家玄關,問我大鹿先生是不是住在此處。我就領他去了畫室。”
“一服是誰?”
“就是‘和平’隊的旋轉(zhuǎn)球左投手啊。”
“哦,是他。那除了他之外,還有誰來過?”
“那我就不知道了。一服是因為他先到我們主屋來問路,我們才知道他來過;要是其他人直接去畫室,隔那么老遠的,還有樹林遮擋,也看不清畫室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再加上現(xiàn)在是冬天,太陽一下山,我們就把防雨門關得緊緊的。”
“有沒有聽見什么奇怪的聲響呢?”
“我們當時都睡著了,沒聽見。”
搜查總部就設在轄區(qū)警察局,警方展開了驗尸、徹底查驗現(xiàn)場和搜查民宅等偵查工作。
根據(jù)查明的事實,有如下幾點需要特別注意:
1.大鹿要和“幸運好球”隊簽新合同,應該會收到三百萬日元的合同金,但是,這筆巨款下落不明。
2.新合同藏在死者俯臥的胸前內(nèi)袋中,未被血沾污,合同簽訂日期為一月十九日。大鹿用毛筆在合同上簽的字,可房間里沒有墨汁,也沒有毛筆。
3.從死者的出血情況來看,兇手的衣服上也一定濺有大量血跡。
4.從死者被刺的傷口判斷,兇手的腕力應該不小。
5.大鹿的褲兜里揣著上野光子的名片,上面印有其東京的住址,以及鉛筆手寫的京都所住公寓地址。筆跡娟秀,像是光子本人的筆跡。
6.現(xiàn)場有沾血的鞋印和手印,但均不是死者的,也不是葉子的。
7.桌上擺放著用來代替煙灰缸的大碗,還有兩三根外國香煙的煙頭,其中兩根上有口紅印,一根上沒有。
8.然而,找不到死者生前以茶水待客的痕跡。
9.死者的指紋到處都有,但未能發(fā)現(xiàn)特別值得注意的指紋。
10.根據(jù)法醫(yī)驗尸推測,案發(fā)時間應該在晚上九點至十二點之間,確切時間還需等待解剖結(jié)果。
天剛蒙蒙亮時,警察突襲了正在熟睡的一服,將他帶回搜查總部;同時,按照上野光子名片上手寫的公寓地址,也把光子帶了回來。
可是,警察搜遍了二人的房間,并未發(fā)現(xiàn)帶血的衣物和遺失的巨款。
搜查總部仍在搜索煙山和巖矢天狗的下落,可煙山落腳之處尚未查明。
首先去錄口供的是一服。
搜查主任是京都赫赫有名的神探居古井警部[9]。
“你昨晚到過大鹿的住處吧。”
“沒錯,我從晌午,大概全文的數(shù)字到底用阿拉伯數(shù)字還是漢字,最好可以統(tǒng)一一直在找他藏在那兒,終于被我給找到了。”
“你連晚飯也沒吃嗎?”
“晚飯倒是吃了的。”
“那你為什么要不辭辛苦地找到他的住處呢?”
“我有急事找他。我向上野光子求婚了,可她倒好,說想和大鹿結(jié)婚。我不得當面問問大鹿的真心話嗎?”
“大鹿怎么回答你的?”
“這個簡單,大鹿說他會和其他女人結(jié)婚,明確告訴我會拒絕小光。我又問他今后會不會和小光合作,他簡單明了地告訴我,不管是否和小光合作,他反正是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我也就放心了,馬上就走了。”
“你離開時大概幾點?”
“我想想啊,我是九點左右去的,大概,聊了有二十分鐘,我馬上就回去了。還在新京極喝酒慶祝了一番才回家睡覺。”
“你在大鹿的住處抽煙了嗎?”
“這個嘛——嗯,對,抽了的。我還讓他拿個煙灰缸給我,結(jié)果他拿了個大碗過來。那小子好像不抽煙的。”
“當時大碗里有別人抽過的煙頭嗎?”
“沒有,碗洗得干干凈凈的,里面啥也沒有。”
“好,那我們就問到這里,謝謝配合。對了,再問你一個,大鹿有沒有和你說過要轉(zhuǎn)會到‘幸運好球’隊的事?”
“沒聽他提起過。他只是說最近有點缺錢,之前找過小光幫忙搭線交易。他和小光僅僅是為此見過幾面,根本沒有提過什么結(jié)婚這檔子事。”
“非常感謝,這么大清早的叫你過來,也辛苦你了,還想再麻煩你多稍等片刻。”
一服的證詞如果可信,那就證明有女人,或者男人,總之是涂有口紅之人在他之后造訪,還抽了兩根煙。
居古井警部又叫光子進了審訊室。
“聽說你昨晚休息得很晚,今天這么早又請你過來,真是勞煩大駕了。昨晚你是幾點到訪大鹿家的?”
光子長吁了一口氣,并未回答。身體略微挺直了,釋放出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
“上野小姐,你身材很好啊,有多高呢?”
“一米六六,體重五十七公斤。”
“五十七公斤?我們一樣重呢。話說回來,據(jù)說大鹿請你幫忙搭線,具體是什么事啊?”
“要是合同簽成了,我可以如實告知,但我這個沒談成呢,可就無可奉告了,因為這是球隊的機密。”
“可是,你卻告訴曉葉子小姐說,大鹿一旦轉(zhuǎn)會,就會違反聯(lián)盟的規(guī)定,將被逐出聯(lián)盟,威逼她不許嫁給大鹿。”
“威逼?我是那樣的人嗎?曉葉子才是居心叵測呢。她和巖矢天狗串通好了,使了一招美人計,好吞了那三百萬。”
“呵呵呵,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火車站的檢票口等他們兩人出來。當時巖矢天狗對葉子說,今晚這么冷,老子不但要一個人坐火車回去,老婆還要送給別的男人暖被窩,好心寒唷。葉子就嬌媚地回答說,能拿三百萬吶,賺大發(fā)了。我這暴脾氣,當時就火冒三丈。”
“哦,就只有這些嗎?”
“這些還不夠嗎?”
“你和煙山見過面嗎?”
“沒有。”
“你和大鹿見面時是幾點?”
“中午十二點到十二點半。”
“不,我是問你昨晚去他家的時間是幾點。”
抵觸情緒從光子臉上一閃而過,她答道:
“大概晚上九點半左右吧。我找他沒什么事,不過是在河原町四條的簡餐店里聽到有初中生在談論大鹿,據(jù)說他住在青嵐寺旁的畫室里,我就想隨便走去看看。”
“你當時遇到一服了嗎?”
“快到畫室的時候看到的。不過我當時坐在車里,他在路邊走著。我埋著頭,假裝不認識,就那么過去了。”
“一服留意到你嗎?”
“不知道,我一見他就避開了。”
“然后呢?”
“畫室很好找。大鹿一見到我就說一服剛剛回去了。我開起他的玩笑來,說他們家葉子夫人要來了,肯定心里著急壞了。”
“他知道葉子小姐和巖矢先生一起坐晚上十點四十七分抵達京都的火車嗎?”
“我告訴他了,還說他們倆一起來,真是蹊蹺。我又說我已經(jīng)通知專賣報社的記者去車站蹲守了,他嚇了一大跳。不過,因為我也要去檢票口等那兩人的,我沒說火車抵達的時間,就糊弄一句說快到了。”
“聊到他和‘幸運好球’隊簽約的話題了嗎?”
“我問他了,他支支吾吾的,一句沒回。但是我能明白,看他的態(tài)度那么平和,成竹在胸的,我就知道他肯定簽下合同了。我中午見他的時候,他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那你是幾點離開的呢?”
“我就待了十到二十分鐘,就想找到他家在哪兒,順便去奚落他幾句罷了。我還讓汽車在門口等我來著,不超過二十分鐘。”
“你抽煙了吧?”
“當然了,要是不抽煙,我連十分鐘也呼吸不下去。”
光子說著,便從煙盒里取出一根煙,點上了火。
“你是特意在京都租了一套公寓嗎?”
“跟職業(yè)棒球有關的人,基本上都這樣,因為經(jīng)常往返于關東和關西之間。與其每次都訂酒店,還不如租間公寓來得方便。尤其我們做球探的,做事得掩人耳目,必須要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基地。像煙山那種狠角色,絕對是狡兔三窟。”
“那上野小姐,你只有一處嗎?”
“對,畢竟我還是新人嘛,只有一處。”
“你知道煙山隱藏在何處嗎?”
“不知道。住在秘密基地的時候,可就不是大家熟知的煙山了哦。”
“這么說來,你離開大鹿家的時候,主人還活得好好的?”
“你意思是我殺了大鹿?”
“當然沒有啦,只是想問問你是否察覺到什么可疑之處。”
“我沒發(fā)現(xiàn)任何疑點。我出了他家門之后就坐車去火車站了,直到在檢票口截住曉葉子之前,我誰也沒見到。你不信可以去查那天載我的司機,一問就知道了。”
“好的,你是有證人為你作證的,那位司機長什么樣啊?”
“我不記得了,對方應該還記得吧,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那是當然。我再問一句,你確定大鹿一直到十點左右還活著?”
“確定。”
“哎呀,真是辛苦你來這么一趟啊。在我們?nèi)∽C尚未結(jié)束之前,還請稍事等待。”
葉子、光子和一服這三位證人均留在警察局,警察則就業(yè)已收集到的資料,召開了搜查大會。
不過,盡快查明巖矢天狗和煙山的行蹤才是首要任務。
第五節(jié) 火車中簽約
八點半左右,專賣報社分社的同事敲響了金口和木介的房間門。由于昨晚喝太多悶酒,此時依然頭痛欲裂,心情跌到了谷底。
“出大事了!聽說大鹿投手昨晚被殺害了。分社長正趕往案件的搜查總部呢。”
“什么?真是意想不到,兇手是誰啊?”
“還沒查到呢。有人說仇殺,還有人說是劫殺,反正是眾說紛紜啊。分社長打電話通知我時說了,‘幸運好球’隊給他的三百萬現(xiàn)金不翼而飛了。”
“他媽的胡扯!”
“喂,你罵誰呢?!”
“本來嘛,我們倆是誰?可是東京響當當?shù)拇笥浾摺淖蛱煸缟掀唿c半一直跟著煙山,跟到晚上九點半好不好?他的行蹤,我們看得滴水不漏。”
“好了好了,你別說大話了。”
金口副部長真不愧經(jīng)驗豐富,出言制止了木介,可木介還是不依不饒。
“不,我就要說,我們的確是掌握了煙山的所有行蹤。他確實不可能在九點半之前見到大鹿。九點半之前,那三百萬還在煙山的皮包里,九點半過后,就放在旅館里了。大鹿是幾點被殺的?”
“夜里九點到十二點之間。”
“你看,我沒說錯吧。”
“喂,木介,你別心急,我們也身在其中。你好好想想,我們之所以跟蹤煙山,是因為接到一個可疑男子的電話。其中必有蹊蹺。一定有人在背后看我們的笑話。我們快去搜查總部。”
不一會兒,兩位記者來到了搜查總部。
居古井警部聽了兩位奇怪的描述,表現(xiàn)得有點吃驚。
“這么說來,二位是從東京出發(fā),一直尾隨著煙山來到京都的。”
“沒錯。”
警部叫來一位刑警,說出剛才二人告知的旅館名,命他速去請煙山過來。刑警二話不說便出了門。
“那么,煙山在大阪下火車后,先后拜訪了桃山和國府兩位棒球運動員,隨后直奔的京都?一直到九點半之前,都沒和大鹿碰面,是嗎?”
“是的。不過,就在我們吃烏冬面,喝點小酒的當口,煙山出門散步去了。可是,他出門時沒帶皮包。”
“但上野光子在晚上九點半拜訪大鹿時,看他的確像是合同順利簽訂,很是安心的模樣。”
“哦?”
“是一位陌生可疑男子打電話來叫你們尾隨煙山的?”
“不,那人打電話來通知我們煙山的出發(fā)時間。”
“這樣,有點意思。”
“報社嘛,經(jīng)常接到莫名其妙的電話,大多是假情報。只有這次煙山的出發(fā)時刻沒騙我們。包括他從東京出發(fā)去往京都一事,也基本上說得八九不離十。果然還是因為正月運氣旺啊。”
“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請詳細描述一下你們尾隨的情況。”
木介立即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
不一會兒,煙山被帶到警察局,換他錄口供。煙山頭戴禮帽,圍著白色圍巾,拎著兩個大皮包,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木介一看,和他錯身而過時,瘋狂地大喊道:
“哎,你這人,是變魔術的吧?你明明昨天戴的鴨舌帽,圍的黑圍巾啊。”
煙山斜睨木介一眼,站在居古井警部面前。隨后順著警部的指示坐在椅子上,他偷偷地咧嘴一笑,打開皮包,說:
“瞧,昨天的鴨舌帽和黑色圍巾在這里呢。掩人耳目是我們吃飯的家伙,肯定要事事小心。”
“上野光子小姐也這么形容您,果然名不虛傳吶。”
“上野雖是女流之輩,但相當有能耐。”
“聽說您昨天帶著合同金和合同,坐上開往京都的火車,是嗎?”
“正是。”
“那您是幾時和大鹿投手簽約的呢?”
“說來蹊蹺。火車開到米原[10]的時候,大鹿竟然上車了。我問他怎么坐上這班火車了,他說不知怎的,只覺得一直在京都等候消息總有些忐忑不安的,而京都到米原的快車在途中不停,他就想坐上快車到米原站,和我坐的車會合。后來,他在車上對我說上野光子的那套說辭,我就安慰他不用擔心,于是就在火車上和他簽了約,把三百萬日元的現(xiàn)金如數(shù)交給他。那些嶄新的千元鈔在這時候終于派上用場了,左塞幾摞,右塞幾沓的,三百萬現(xiàn)金就那么分裝完畢了。”
“嗬,他簽合同時用的毛筆?”
“沒錯,您看。”
煙山打開皮包,取出便攜筆盒。
“棒球運動員大多不會隨身帶墨汁啊毛筆之類的。所以,我就替他們隨身攜帶了。”
“真是心細如發(fā)啊。話說,您知道有人從東京就一直跟著您嗎?”
“誒,這個還真不知道。但是,我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慣,行動時通常都會假設有人跟蹤我。”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我們也明白了。您所乘火車從東京站出發(fā)的時間,有誰知道?”
“我想一想啊。我們公司里就有社長,嗯……還有誰呢?反正不會讓那么多人知道的。一般都坐九點整出發(fā)的那班特快,因為雖然比我坐的這班晚一個半小時出發(fā),但抵達京都的時間卻提前了一小時四十分鐘左右。不過,特快上很容易遇到熟人,我?guī)缀醪蛔摹!?
“實際上,我們了解到,在您出發(fā)的前一晚,有人打電話到專賣報社,告知您的出發(fā)時間,當然,對方?jīng)]有透露姓名。剛才大嚷的那位,就是尾隨您的記者。”
“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奇怪了。我的出發(fā)時間,可能曉葉子也知道,但她不會打電話告密呀。那會是誰呢?”
“您此次關西之旅的出差事項已經(jīng)處理完畢了嗎?”
“處理完了。因為和大鹿提前簽約,本不用在京都留宿,但旅館是早就訂好的,所以還是多留了一晚,想好好休息。最近十天,我就已經(jīng)在東京和關西往返三次了。”
“您在京都一直都訂這間旅館嗎?”
“不是,就這三次訂過。我極少住在固定的某家旅館。更何況,比起京都,我出差去大阪、神戶和南海沿線等地的機會更多。”
“聽說您入住之后,又出門散步去了。”
“對,我去買土特產(chǎn)去了。我平時都不買特產(chǎn)的,這次不是有閑余時間嘛,就想著難得休息,不放四處轉(zhuǎn)悠,買點土特產(chǎn)什么的。最后買了這些,有京紅[11]、香袋和女式扇子,全是女人用的東西,嘿嘿嘿。”
煙山又打開皮包,拿出買來的特產(chǎn)給警部看,一樣買了幾個。他還順帶把兩個皮包都打開給警部看了,除了偽裝用的衣物和個人清潔用品之外,再無其他。
“您散步是從幾點到幾點?”
“這個嘛——我從四條逛到三條,然后去了衹園[12],閑逛一圈之后又回到新京極,然后喝了一點酒助眠,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二點半左右,也可能快到一點了。”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那接下來還請您稍事休息,等待我們?nèi)∽C完畢。”
“您客氣了。我好不容易爭取到手的投手被殺害了,我心里也不好受,這下一來,之前的努力都竹籃打水一場空嘍。”煙山苦笑著離開了。
居古井警部請葉子進審訊室,問她是否知道煙山出發(fā)的具體時間,葉子答只知道是上午出發(fā),不知道具體時間,接著葉子還說,沒有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接著,刑警又請巖矢天狗進來問話。巖矢年齡有三十七八歲,身材矮小,但手腕看起來很有力。還沒等到警部發(fā)話,他突然大叫起來:
“開、開什么玩笑啊!我進門的時候,屋里一片黑暗,我還被尸體絆了一跤,用手撐了一下子。等我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借光。找到開關之后,我一開燈,發(fā)現(xiàn)那小子沒動靜了。我心想這下不妙啊,就趕快把手洗干凈,關上燈就逃出去了。我在那里只待了三五分鐘,當時他人都已經(jīng)死透透兒的了。是,我可能是留下了鞋印啊手印什么的,我也沒時間把那些也處理干凈呀。你可以問問司機啊,我讓他在屋外停車等我的。我不可能讓人在門口停車,自己進屋殺人吧。但是,我一想到別人可能會懷疑到我頭上,我就慌了。你想想,我的三百萬說沒就沒了啊,又回不去橫濱。實在沒轍了,我就去窯子了。”
巖矢臉很紅,像是喝了酒。他胸前和袖口的衣服上,還有褲子的膝蓋部位都沾著血。雖然已經(jīng)使勁搓揉過了,但仔細一瞧,血跡依然可見。
經(jīng)過調(diào)查,遺留在現(xiàn)場的手印和鞋印正是巖矢的。
“你是不是還想著葉子啊?”
居古井警部厲聲問道。
“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但是呢,能賣出三百萬的高價,再喜歡的女人也放得下。”巖矢冷笑道。
“好,你等會兒。我們還要問你那個司機。他長什么樣?”
“你們隨便一打聽就能找到啦。”
“嗯,行吧。請在那邊休息片刻。”
巖矢天狗出門之后,居古井警部伸了一個懶腰。
“昨晚京都應該有不少出租車載客往返于嵐山和市區(qū),我們得去一一排查。然后,給我看看列車時刻表。開往博多的快車,抵達米原是下午五點零五分,下午從京都出發(fā)到米原然后返程的火車只有一班。從京都出發(fā)是下午兩點二十五分,抵達米原是四點三十分。”
居古井警部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大鹿心里等不及了,情愿坐車到米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給我看看合同。”
警部接過一看,露出犀利的眼神。
“如果是在行進間的火車車廂里,毛筆字不會寫得這么工整吧?只能在停車時寫好。”
警部隨即再次陷入沉思,叫來一服投手。
“你從大鹿家回去時,和上野光子錯過了吧?”
“沒有啊,沒看到她。”
“那你總遇到一輛和你反向開來的車吧。”
“誰知道啊?我不記得了。”
“你看,那么僻靜的小路,又那么晚了,應該有什么吸引你注意的吧?”
“可能是因為我一路在想事情呢。”
“哦?謝謝你的回答。”
居古井警部冥思苦想了很久,自言自語道:
“兇手怎么說也只有那個人啊,真相早就浮出水面了。”
說完便露出會心的微笑。
誰是兇手?
解決“投手殺人事件”的關鍵,至此已經(jīng)如數(shù)列舉完畢,作者無需半句附言。
也許有一些可惡的可疑人員擾亂諸位讀者的推理,但大家應該已經(jīng)可以有理有據(jù)地指認兇手了吧。
那么,兇手到底是誰呢?
接下來,大家一起來找找看吧!
結(jié)案篇
居古井警部站起身來,下令道。
“麻煩各位,速速聯(lián)系各局請求支援。由于對方可能印象不深刻,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利,一定要在今天之內(nèi)找到。”
“找什么?”
“汽車。”
“汽車嗎?我們已經(jīng)派人出去找了。就是分別載著巖矢天狗和上野光子,往返于嵐山和市區(qū)的兩輛汽車。”
“不對,要找只載客人去嵐山的汽車。發(fā)動大家一起行動吧。”
“全員嗎?”
“對,全員。這里的起點指的是?開車出發(fā)的地點嗎?但從昨天下午五點左右起,載客人,且為男性客人去了嵐山的汽車。另外,如果乘客超過一人,可以不用叫到局里來。只要是昨天下午五點到深夜十二點之間,載了一位男性客人去嵐山的汽車,全都叫來。”
居古井警部又略微思考了一下,補充道:
“還有一點非常重要,但找起來也像大海撈針。首先是出租的公寓,其次是客棧,而且包括出租的民居,不管是歇業(yè)的門面、別墅還是寺廟,然后是旅館,都排查一遍。如果遇到租客租了房但很少露面的那種,一定不要放過。順便問問租客昨晚是否現(xiàn)身。租客是一位中年男性。”
集合了各警察局的協(xié)助警力后,居古井警部將部隊分為搜查租用房和搜查汽車的兩組,先統(tǒng)一訓話,然后再分頭奔赴指定區(qū)域進行調(diào)查。
接著,巖矢天狗、煙山和一服這三位男性,以及曉葉子和上野光子,與本案相關的所有五位相關人士,均在警察的看守下,來到警察局的柔道場休息。
不久,一位警官來向居古井警部報告。
“東京的新聞記者一直吵吵,我沒法開展工作。他們一直問憑什么把他們囚禁起來,還兇巴巴地命令我放了他們。一直吵,態(tài)度蠻橫無禮,我實在拿他們沒轍了。”
“哦,竟然把他們也一起關在道場了。算了,帶他們過來見我。”
木介怒火未消,金口則一臉微笑,隨著警官來到居古井警部面前。
“京都的警察很了不起嘛。”
“算了,你就消消氣吧。”
“收起你這套。我們本來是秉著值得弘揚萬代的慈悲之心,酒的后勁兒還沒過就好心好意來這俗世給你們提供線索,你們倒好,啊?”
“對不住,對不住,我知道有個妙方,專治宿醉,包你滿意。正好,時候也是中午了,給二位點個便餐。”
居古井警部拿出一瓶三得利威士忌,倒出兩杯,遞給二人。
“不會被控收賄吧?”
木介暢快了許多,和警部干杯道:
“居古井警部,你說,我們也不惜盡上多少力量,能不能給我們透露點,其他報社不知道的呢?”
“還用得著透露嗎?你們尾隨的經(jīng)歷就能大賣。”
“別給我們戴高帽。”
“你們最先看到煙山的打扮時,正好是昨天早晨七點三十分,他當時穿什么衣服啊?”
“和今天的一樣啊。只有帽子和圍巾不同。”
“口罩呢?”
“當時好像沒有戴呢。要是他戴著口罩,再用圍巾那么一圍,我們肯定認不出來。畢竟,我們也才第二次見他。”
“哦?你記性很好嘛。”
“別笑話我了。求你了,就告訴我們第一個提示。”
“啊哈哈,第一個提示還是你告訴我的吶。”
“怎么這樣?那,第二個提示呢?”
“第二個提示是上野光子告訴我們的。”
“什么提示?”
“稍安勿躁,今天之內(nèi)一定真相大白,把兇手揪出來。不過,我現(xiàn)在再給你透露第三個提示。聽好了,死者的血跡飛濺到現(xiàn)場的墻壁上,所以我想兇手必定全身是血。可是,除了葉子之外,再沒有衣服上沾滿血跡的人物了。巖矢天狗的衣服上雖然附著了血跡,但不是噴射狀,然而,殘留在兇手衣服上一定是噴射狀的血跡。結(jié)果,我們沒有從任何人房間里搜出沾滿血跡的衣服。這就是第三個提示。”
“我聽暈乎了。”
“沒事,你們就把你們的尾隨記寫出來吧。有什么好消息,我第一個通知你們。”
到了傍晚時分,夜幕降臨。到了六點左右,電話突然響起來。居古井警部馬上抓起話筒,神情緊張。
他一放下話筒便叫兩位記者進屋。
“兩位恩人,你們一起進來吧,多虧你們倆告訴我們真兇是誰。來龍去脈我在車里解釋給你們聽。快,出發(fā)!兇手身份查實了!”警部帶著兩位記者,一起登上警車。此外還有幾輛警車相隨,齊齊出動。
“分析完你們的尾隨進展之后,我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居古井警部滿面紅光地開始說明起來:
“你們想想,煙山在火車里,戴上口罩,又用圍巾把臉圍得嚴嚴實實,時不時還換個座位,換個帽子、換條圍巾就可達到偽裝目的。清晨那么冷,直到上了火車也沒戴口罩,在車站里露著臉走來走去,想清楚這個,就可以解開整個案件之謎的一角。那為什么他走著時要把臉露出來呢?因為他必須讓某些人看到自己的臉。而‘某些人’其實就是你們兩個。了解到這一步,電話之謎也解開了。打來電話的可疑男子,就是煙山本人,因為他需要你們尾隨他,為了證明他確實踏上了七點三十分出發(fā)的火車。”
“那他其實沒坐這趟車嗎?”
“坐是坐了,但是沒坐多久。恐怕是在熱海或靜岡附近下了車,換乘稍后一班開出的特快‘燕子’號,因為他要比二位先到一步。‘燕子’號雖然比快車晚出發(fā)一個半小時,但能早到一小時四十分鐘,他需要利用這段時間完成一項工作。他到了京都站之后,立刻打車前往大鹿住的畫室,把三百萬日元交給大鹿,和他簽約。至于為什么需要這么做,是因為必須先和大鹿簽約,殺死大鹿后搶走三百萬才成立。不過,你們的尾隨是煙山安排的,他不能讓你們找到隱蔽居所。因為你們本來對大鹿的行蹤就最為執(zhí)著,要是知道大鹿的隱蔽居所在那兒,一定會發(fā)揮記者之能事,立刻找上門去,把他的緋聞問個究竟。可是,現(xiàn)實的案發(fā)時間只能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左右。因為葉子和巖矢天狗在十點四十七分才抵達京都,到達嵐山時大概就是十一點半。若是被你們纏著,他的作案時機就白白溜走了。所以,他必須先你們一程,與大鹿簽約,并把現(xiàn)金交到大鹿手里,便換乘了特快‘燕子’號,利用一小時四十分鐘的時間差,去了嵐山到大鹿的隱蔽居所而后返回火車站。為了把時間差糊弄過去,他準備好了大鹿在米原上車,而后與他在車上簽約的說辭。然而,偏巧大鹿用毛筆簽名時寫的楷書,只有在火車停穩(wěn)不動時才能寫成。如果在火車停靠在米原站時簽約,時間首先就不夠。因為大鹿找煙山要找一會兒吧,把緣由說明清楚,求得煙山理解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不可能貿(mào)然出現(xiàn)在煙山面前就讓他掏出合同來簽約了事。但是,火車駛離米原之后,接下來再未停靠,直接到京都。我意識到這一點時,也不由得笑了,可謂是會心一笑。至此,案件全貌就基本上拼湊得七七八八了。第二個提示是上野光子告訴我們的,她說她把公寓當作秘密基地,煙山也不例外。這樣就可以解開第三個提示之謎。沾滿血跡的衣服就藏在煙山的某處秘密基地里,他搶來的三百萬也藏在那兒。煙山假裝散步,其實是先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換好衣服后再快速前往嵐山,也許還把替換的衣服也帶去了。煙山一到畫室,趁大鹿背朝自己,突然刺出一刀,接著又胡亂刺了幾刀,隨后把臉和手洗干凈,奪走現(xiàn)金,換好衣服,就回自己的秘密基地去了。在那里又把穿出來散步的衣服換回去,拿走老早以前買的各式土特產(chǎn),途中在新京極喝了一杯,再回到旅館。大概他準備等口供錄完,擺脫自己的嫌疑之后,再用空皮包把那三百萬現(xiàn)金和沾滿血跡的衣服裝好,提回東京,毀滅證據(jù)。”
就在居古井警部說明完畢之時,警車也來到位于太秦[13]的一間公寓前,這是煙山的秘密基地。前來排查的警察已經(jīng)從空無一人的兩居室中搜出沾滿血跡的衣物、三百萬日元現(xiàn)金和兇器,等待警部一行的到來。居古井警部莞爾一笑,指著料想之中的證物,拍了拍兩位記者的肩膀。
“這是送給二位的大禮,感謝你們告知的提示。趁其他記者都還沒到,你們快回報社分社,打電話回總社報喜吧。別忘了趕快把你們尾隨煙山的過程寫成報道哦。那就這樣,再見了。”
居古井警部微笑著對兩人耳語道:
“不知道是你們報社得的獎金多,還是我們警察得的獎金多哩。哇哈哈哈。”
警部笑著把二人推出房門,低聲道了一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