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谷中的感應寺,當時是由有名的木工,川越的源太承建的,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妥之處。十平方丈那么寬闊,天花板用木條砌成的正堂,還有像橋一樣悠長的回廊,那自然不必說了;就連幾座客堂,大和尚的居室、茶室,沙彌弟子等的起居室,以及庫房、浴室和正門,都是該莊嚴的莊嚴,該堅固的堅固,該清凈的清凈,該閑寂的閑寂,各得其宜,實在無可挑剔。
說起來,振興那不起眼的舊基,欲將它改修成宏偉的寺院的,究竟是何許人也?他的法名為世人所共曉;就是三歲小兒,聽到其名也會合掌禮拜。他就是宇陀地方出身的朗圓長老——長老年少時就在身延山中長久地囊螢映雪、苦修不倦,中年云游修行于全國六十余州,以妙觀三行礪寂靜之慧劍,以四悉檀奏濟度之法音。
這樣的一位七十有余的老和尚,避俗世之葷腥,因而骨瘦如鶴;厭人世之紛紜,因而半垂雙目;明壞空[2]之理,胸中不燃利欲之火;悟涅槃之真,心中不顯執著之態。長老本不欲大興土木,興建佛堂高塔;然而愛其德行,慕其風骨,追隨而來的弟子實在太多。
長老曾私下嘟囔過:“如果廟堂能再大一點就好了……現有這些地方已不足以為他們遮風擋雨。”
因有這一句話,于是四面八方都傳開了:長老說了,要新建一座規模大些的寺廟——其中就有徒弟伶俐懂事,發奮跑遍四方,勸說大家捐助;有善男信女,述說長老高貴的德行,慫恿富豪前來布施。何況那些平時跟從長老、歸依佛法、意欲隨喜之人;更是數不勝數,勢如云霞。
如此一來,上至諸侯,下至百姓,爭先恐后捐獻錢財,都想先往福田中撒下良種,以求來世平安喜樂。富人捐出黃金白銀,貧者也拿一二百銅板,各沿其分,布施于寺。就如百川入海一般,轉瞬就籌集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大筆金錢;不僅如此,又有八面玲瓏的才士出來管財管事,事無巨細,照準執行。不久大功告成,說起來實在讓人心情舒暢。
然而就在悉皆成就之際,大管家為右衛門把修繕費用和一應零碎開銷仔細結算之后,發覺還剩著一大筆錢。這錢可得花到刀刃上!他叫上執事僧圓道,禿頭的蓄發的湊在一起,僧俗兩界很是商量了一番。
要不買水田,或者買旱田?可水田也好,旱田也好,人們捐贈的已經綽綽有余,沒必要非花這筆錢去買它。圓道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圓道雖然知道,長老已用沙啞的嗓子說過這事要讓他們自行處理;可還是戰戰兢兢,問了問長老想把這錢用在何方。長老頭也不回,僅透過玳瑁碧的大眼鏡瞥了一眼,說:“蓋座塔吧。”就繼續默念起了經論來。
不管怎么說吧,這筆錢拿來蓋塔,這事兒終于定了下來。圓道仍吩咐源太去做預算。
不曉得那“呆子”知不知道這些事,總之他也前來求見長老——說起來,那已經是距今大約兩個月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