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文才躺床上呼呼大睡。

秋生卻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心事重重，披上衣服穿上鞋，慢慢的打開門來到院子里。

秋風徐徐，枝影橫斜。

月色如霜，沁人心扉。

涼風漸漸撫平躁動的內心，秋生感覺頭腦一陣清明，閉上眼睛，伸開雙手擁抱天地。

深吸一口氣，甚至可以聞到泥土和草木的氣息。

月亮像冰輪懸于空中，天氣好的時候夜夜都可以看見月亮，但他卻沒有這份閑情逸致的，往常定要悶頭大睡不可。

然而今夜，難得遇著這樣的好天氣，仿佛這是第一次這樣看月亮。

“怎么睡不著？”

身后響起九叔的聲音，秋生回過頭來，笑道:“師傅，您還沒睡？”

“還沒睡。”九叔兩三步走上前來，看著天上的月亮道:“看月亮啊？”

秋生道:“是。”

九叔背著手，道:“小心得風寒啊！”

秋生道:“睡不著。”

九叔知道秋生的心情，今天晚上回來，看他是悶悶不樂，吃飯不香。

九叔心中知道，秋生是因為連累他姑媽的事情而坐立難安。

他表弟王大龍上來就要跟他翻臉，雖然被他姑父攔下了，但這心里的疙瘩卻起來了。

以后秋生再去，準不給他好臉。

秋生是個苦孩子，他是舍不親人的，小時候養個麻雀，麻雀死了，攥手里不愿撒手。

他就是舍不得離別。

這么大人了，心軟的跟個豆腐似的。

九叔是知道他的，知徒莫若師。

一手養大的兒徒弟，哪里還有不知道的？

九叔也不知道該怎么勸他，就說:“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

秋生聽了，知道九叔心里惦記著他，當下趕緊告罪道:“弟子慚愧。”

九叔搖了搖頭，道:“這有什么好慚愧的？”

師徒兩個人站在院子里，月亮很明。

秋生沉默片刻，對九叔問道:“師傅弟子該如何修成陰神呢？”

九叔問道:“著急了？”

秋生蕭索道:“只是覺得，自己很無用罷了。”

“唉……”

九叔嘆了口氣，道:“你們師兄弟兩個，跟我多年了，其實離修成陰神也只差臨門一腳了。”

秋生連忙告罪道:“是弟子懈怠了。”

九叔問道:“人都道說，神仙居住在紫府，神仙是都住在一個宮殿里嗎？”

秋生搖頭道:“自然不是。紫府乃是上丹田，眉心祖竅，乃是元神所在，其本是說修成元神便是神仙中人的意思。”

九叔點了點頭，道:“不錯，人有上中下三丹田。上丹田為眉心所在，名曰紫府，元神居；中丹田為胸中膻中穴處，叫“絳宮”，又叫中宮，陽神居；下丹田在臍下三寸，是為玄關，氣海，也叫神闕，石門，陰神居。”

“下丹田，乃是性命之祖，生氣之源，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脈之根，陰陽之會，呼吸之門，水火交會之鄉。”

“想要修成陰神，就要推開石門。”

這些九叔教過許多次了，乃是基本中的入門知識，秋生記得清楚。

此時聞言，無奈道:“推門而入？推門而入？弟子心知只差一點，卻不知差哪一點？”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九叔笑道:“此門，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要進門只能靠你自己。”

“弟子，明白。”

兩個徒弟在九叔的心里還是個孩子，于是就勸道:“這天下連年戰亂，橫尸遍野，千里無人，冤聲鬼泣，百鬼夜行。妖魔到處都是，修為越高，你面對的危險越大。不用著急。”

“是，師傅。”

這天下人煙稀少，千里無人，妖魔橫行，時有人曰“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妖魔并不是一個兩個，修為越高，危險越高。

秋生知道，但是，修為低，面臨的危險不一定少。

九叔回到房里，秋生盤膝而坐，修煉靜功，真氣在經脈中運行十二個周天，緩緩歸于丹田。

所謂靜功，《素問》首卷論曰：恬淡無為，斂神內守。蓋以靜功調養真氣。”

秋生以聽息之法，兩耳返聽于內，去除一切雜念，去聽自己的呼吸之氣，不加任何意念。

神智漸漸模糊起來。

萬籟俱寂。

他的心神像溺水了一樣，漸漸的往下沉。

秋生把心神沉入下丹田。

若有若無，似看非看。

下丹田像一個鼎，或者一朵花苞一樣。

靜！

像個水潭一樣，幽靜。

這種感覺，非常玄妙。

咚！

像一聲心跳。

一顆石子落入水潭，頓時打破寧靜。

他像被卷進了一個漩渦，所有的真氣向漩渦中流入。

像個無底洞似的吞噬著。

秋生把心一橫，猛烈向漩渦里一扎！整個人躍入了里面！

就這股念頭，心神猛的一撞，撞開石門。

轟隆！

開天辟地，豁然開朗。

秋生陡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輕，好像輕輕飄飄浮起來一樣。

眼前景色無分前后，院內一圈映入眼底。

天地依舊，唯一不同的是！

天地再非天地！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看四周，景物如常，天地更大，乾坤更寬。

秋生也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自己的身體呼吸均勻，兩眼緊閉，好像是睡著了。

他如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見了自己。

與看鏡中，或水中倒影不同。

他是漂浮在自己的頭頂，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一念清靈，魂識未散，如夢如影，其類乎鬼，此陰神也。

“自己的陰神離體了！”

一個念頭在秋生的心中升騰而起。

心情激蕩，有歡喜，有不可置信。

就在剛剛，就在之前他還徘徊門外，不得入門，而如今已經推門而入了！

如夢如幻，難辨真假。

“到底是做夢，還是神魂出殼了？”

秋生這般想著，又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睡著了。

他也明白了為什么人是騙不了鬼的，原來鬼看東西和人是不一樣的。

在往外看。

九叔就站在堂屋的門口，屋里一盞燈亮著，把影子拉的老長。

秋生趕緊過去，就像駕船，如行云流水，沒有邁步，便來到了九叔面前。

他這下算是知道什么叫如影隨形了，在燈下也沒有影子，無形無質。

就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

但是，九叔卻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