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在,梳妝為誰看
——張泌《江城子·碧闌干外小中庭》
碧欄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近清明。睡起卷簾無一事,勻面了[1],沒心情。
【注釋】
[1]勻面了:擦脂粉完了。了:時態助詞,表示動作已完成。
【花箋沁香】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林夕筆尖流露出來的情愫,實在氤氳到了人們心底。轉角遇見之時,仿若是時光倒流,仿若已然與這個人相識了三世三生,而這一次遇見,不過是久別重逢。正如《紅樓夢》中賈寶玉初遇林黛玉時,竟然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賈母笑道:“又胡說了,你何曾見過?”寶玉笑道:“雖沒見過,卻看著面善,心里倒像是遠別重逢的一般。”這便是看不見亦摸不到的緣分吧,待命盤轉至彼此相合的那一齒,相遇便是自然的事,而相愛亦是命中路數。
不論日后命盤轉動得如何劇烈,相背或是離散,最初的美則永遠像不干涸的湖泊,在風起的日子,閃起粼粼波光。《花間集》中不乏寫男女初遇之詞,而寫得最富深情卻又靈動且又有新意的則莫過于張泌的這首《江城子》。
一夜淅淅瀝瀝的綿雨之后,清晨陽光穿透曉鶯清脆婉轉的歌聲,落到女子的庭院中。清明時節,被雨水打濕的花瓣落了一地,美麗而凄涼。李冰若于《栩莊漫記》中云:“‘飛絮落花,時節近清明’,流麗之句,卻富傷春之感。”確為公允之評。
當女子晨起,看到外面落花狼藉、楊柳飛綿,卻沒有撿拾落花插于耳鬢的興致,且又不愿做些針黹女工之事,只得看著陽光灑滿她的窗欞,鋪展到她的梳妝臺上。她輕輕拿起脂粉,緩緩將其在兩頰上抹勻。“‘無一事’,不消勻面;‘勻面了,沒心情’,連勻面也是多的。”湯顯祖于《玉茗堂評〈花間集〉》中如是說,女為悅己者容,他不在身邊,穿紅插翠又給誰看呢?
那曾經倏然間便進入眼簾的人,已成為舊時光的一個符號,只在鎖起來的日記本的邊邊角角發出幽幽之光。然而,當鑰匙輕輕轉動,紙頁翻開時,仿若又一次與過去一見鐘情,禁不住怦然心動。木心先生所言極是:“確是唯有一見鐘情,慌張失措的愛,才懾人醉人,才幸樂得時刻情愿以死赴之,以死明之,行行重行行,自身自心的規律演變,世事世風的劫數運轉,不知不覺、全知全覺地怨了恨了,怨之鏤心恨之刻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