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執戈也沒弄明白這小子心里究竟想的是些什么，怎么突然就扯到這拜庭國的公主身上了，不過從衛文鼎的話里來看，這女子的確是有些心思。

在莫執戈的心里，一個女人并不能翻起什么大浪來，就算這公主熟讀兵法，只要她的實力達不到那九鼎之上的境界，那拜庭國也就只能偏安一隅，畢竟就連東陸幾千年的歷史上，也從未出現過一位女帝。

南宮胤撇了撇嘴角，說道：“其實你可以往咱們南下這一路上來想想。”

聽見南宮胤為自己說明了這明確的方向，少年的心里也有了個大概。

“這一路啊......”衛文鼎面露難堪，一開始他著實也沒有想到這一個點子上，他撓了撓頭，卻被莫執戈一巴掌將他的手臂拍了下去。

“文鼎，你且記住，身為一軍之統帥，這等浮夸又顯得浮躁的動作，再不可做出來。”

看著莫執戈那肅穆的臉，加上他這無比認真的話，衛文鼎也識趣的將手給按在了大腿上。

“其實我對這西陸的國家也不怎么了解，若真讓我說起來，也就是些膚淺的東西。”他這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但為將者說出這樣的話是大忌，師傅曾對他說過，若身處一毫不知情的環境，該打的仗還是得打，不能因為你不知情便能逃之夭夭。

“既然我們衛國能到西域結盟，那東陸上的其他國家也可以。”衛文鼎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拿康國來說，他們常年與西陸沿江諸國通商，在西陸勢力指定不會小，在這棕桐港肯定就有康國商人盯著我們。”

看見兩位前輩并未說話，衛文鼎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西域有荒漠，戈壁灘上有峽谷，在峽谷地勢下，往往伏擊方只需要少量兵力便能極佳的遏制住被伏擊者的進行速度，我們在需要過峽谷地段之前，該是需要南宮大哥探查一二的。”

說到這，南宮胤從芥子袋中取出了一個卷軸，他右手捏決，一道靈氣自他的指尖飛了進去，這道卷軸直接浮空而起，在三人的面前緩緩打開。

“這是西陸東岸地域圖，我們此行的路線都已經標注在上面了。”南宮胤說道，他指了指地圖，衛文鼎發現這圖上有一條散發著淡淡黃色光芒的細線，細線穿過了無數的城鎮、山川，直到盡頭那座畫得高高的關隘。關隘旁有兩個小小的正楷字——云涌。

云涌關是衛國最靠北的關卡，出了云涌關。便是八百里黃沙，那已經是西域的地界了。

......

......

火堆已經將熄，焦黑的木炭下落著灰白色的灰燼，殘著點點火星。不夜營軍士已經在屋內收拾完畢，將自己的甲胄擦拭得無比光亮，等待著護衛軍的到來。

莫執戈的房間內只剩下了少年一個人。衛文鼎只睡了兩個時辰，三人足足在屋內討論到大半夜才完事，他也便索性在這火爐旁盤坐歇息了下來，待得他再睜眼的時候，南宮胤與莫執戈都已經離開了房間。

棕桐港的清晨很快便被一股稀碎聲給打破。

街道上所剩無幾的落葉被勁風卷起，霧蒙蒙的街道邊緣沖出了數十名騎兵，騎士與馬匹都裹著極厚的黑紅色輕甲，這般狂速奔來，蹄聲如雷，壓得街道上的石磚陣陣顫抖。

南衛國西北云涌關的護衛軍到了。

這些騎兵雖然沒有北渝銀甲鐵騎那般耀眼，但在戰場上發起沖鋒的時候，便會成為步卒們的噩夢，若沒有有效的練習，步卒一旦被騎兵突開一道口子，他們便會成為馬刀下的亡魂。

雷吉諾德帶著衛士靜靜的看著狂奔而來的衛國騎兵。

他的胡須隨著這股勁風抖動，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這些騎兵入城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只是他沒想到這衛國的將軍竟然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雖然元老議會的確給了他們在棕桐港騎行的權力，但沒想到這護衛軍統帥竟然認為這是拜庭帝國的示弱，如此張揚策馬入城，讓這個行省總督感到有些不快。

每一名拜庭衛士都不自覺的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注視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不速之客。

自晨霧中狂奔而出的輕甲騎兵的甲胄上有清晰的箭創刀痕，明顯曾經遇襲。雷吉諾德的眼神隨著頭低了下去，他開始思索。這些衛國騎兵看來是在棕桐港外遇到了偷襲，帝國給予了他們通行的權力，顯然這些人也未曾料到在盟國竟然還會有人襲擊。

“怪不得怒氣沖沖，這是以為我們策劃了襲擊吧。”雷吉諾德心里這么想著，但也沒有絲毫要讓步的心思，這些衛國騎兵是不敢在棕桐港行兇的。

衛文鼎率領著軍士們出了大門，直接站在了拜庭帝國衛士的后面。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這數十騎呼嘯著沖出街口，距離雷吉諾德還有十丈的時候，最先前那名披甲系著黑色大氅的年邁騎士看著城鎮中心的眾人，將馬韁重重的拉起，使得坐下馬匹高高的揚起了前蹄，瞬間停留在了距離眾人十丈的位置上。

他大聲喝道：“云涌關馬玉龍在此！特來迎回國子！”

馬玉龍身后的騎兵也齊刷刷的止住了腳步，整齊的停在了他的身后。緊隨著騎兵的，便是數以百計的持盾士卒，每一人都裹著衛國輕甲，甚至不少人的甲胄上還有結塊的血跡。

聽見馬玉龍這個名字，不夜營士卒并未展現得有多高興。

像閃電錘擊般的馬蹄告訴踏破街道，將地上的青石磚直接踏碎，濺起了無數飛石碎片，這自稱為馬玉龍的老將軍一拍鞍頭，自馬上飛奔而落下，快速跑至雷吉諾德前，他躬身行禮，抱著雙拳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馬玉龍特來迎回國子，途遇敵襲，耽擱了一日，望國子恕罪。”

馬玉龍并未正眼瞧這個同他年歲差不多大的雷吉諾德，站在他面前的宛若是一座雕像，并不能讓他留心。

雷吉諾德略微有些動怒，但他也只是從鼻腔中哼了一聲，他不懂東陸語，卻感受到了這年邁將領的輕視。總督揮了揮手，列陣站在他身后的拜庭帝國衛士也紛紛撤向了街道兩旁。

那些略顯疲憊的騎兵紛紛下馬，同身后的盾卒們一道列隊跪倒在了馬玉龍的身后，齊身喊道：“望國子恕罪。”

對于這他國在自己領土上耀武揚威的行為，這些拜庭帝國的衛士已經怒火中燒，看見這目中無人的老頭，更讓他們有一種想要拔劍相向的沖動。

衛文鼎經歷了昨晚兩人的培訓，領著莫執戈與南宮胤直接走到了躬身的馬玉龍。他又看向了那些風塵仆仆經歷了浴血拼殺才趕到此處的大衛軍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趕忙扶起了馬玉龍，“馬將軍，您快快請起，我怎么受得了您這一拜。”

馬玉龍激動的抬起頭來，正準備說些什么，卻看見了這國子身后的中年男人。莫執戈將臉色馬得死死的，也不正眼瞧他一眼。見到這個男人，馬玉龍的心臟微微一緊，眼眸里流露出了一絲不喜，眉頭微微皺起，卻又在一瞬間消失。

莫執戈的身旁，卻是那南宮胤。

馬玉龍顯然愣住了，他知道莫執戈率領不夜營趕往了冰原谷，只是沒有想到這南宮胤也一同去了。

老人俯身對著南宮胤行了一個術士大禮：“馬玉龍見過術子，師尊可一向安好？”

南宮胤的雙眼瞇成了月牙，笑道：“小師叔好得很，你還能念著他，甚好。”

一直注視著馬玉龍的衛文鼎，在這個年邁將軍抬起頭的一瞬，看清楚了這張臉，那是一張古銅色的面孔，一雙銅鈴般的眼睛透出了一絲精明，臉上的白色胡須被修理得極為工整，看起來甚是威嚴。

自其四十歲坐上衛國西北邊關總督的位置，一坐便是二十余載，統轄了半個西北的兵員，馬玉龍毫無疑問是大衛帝國軍界老年一代中中流砥石的人物，若沒有些本事，也不可能在這個肥缺上穩穩當當的坐上二十個春秋。

他已經六十四歲，任這總督可不單單是靠的擅于防御的本事。

邊關總督的行轅在云涌關，這個職位名義上是為了防御條頓王國的進攻，但西陸諸國與南衛素來交好，雙方在這幾十年來已經沒有了摩擦，更是簽訂了不少貿易條約，云涌關已經足足六十余年未曾出現過兵戈相向的事情了，于是西北邊關總督便成了一個香餑餑，這么一個肥缺能連續二十年落在這馬玉龍的頭上，著實令人費解。

師傅曾說過，衛國的軍界分了好幾個派別，從這馬玉龍與莫執戈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兩者的派別已經對立到水深火熱中了。

莫執戈在昨晚沒有明說，但衛文鼎卻猜了個大概，邊關總督的全力極大，每年西域諸國的客商走陸路來到東陸貿易，云涌關是必經之路，而邊關總督永遠不缺送禮的人，什么奇珍異寶怕是在這老人的府中，已經堆積不下了。

有了這些寶物，這馬玉龍再將這些東西運往京城上下打點，便讓自己這棵老樹在西北越扎越穩，但這里面肯定還有諸多細節，馬玉龍也有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門路，不然這位置誰都能做，怎么永遠輪到的都是他。

昨晚南宮胤說，這馬玉龍曾是自己小師叔門下的記名弟子，能攀上南衛通載門這棵大樹，其中的門道更繁重復雜。

馬玉龍窮盡一生，做到這最大的官便是邊關總督，軍銜則是那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同為邊關總督，在東北防御康國的總督便要足足高出他兩個大階。

他享樂半輩子的福分，覺得這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做到這正三品邊疆大吏也算是光耀門庭，直到他聽見了“青銅子”出世的消息。

他斷定這青銅子要在帝國中樞的策劃下接回衛國，于是他賭了一把，將無數禮品送往京城，不停的疏通關系終于將這迎回國子的重任接到了自己的身上，衛國上下都無比看重這個青銅子，一旦自己迎國有功，說不準自己的官途還能更進一步。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他只承擔著從拜庭將國子迎回，最兇險的冰原谷一段則被那不夜營給搶了過去。

他陡然低落的情緒，隱隱射向了莫執戈以及他背后的不夜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