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雖不炙熱，卻也能令大地上的積雪消融。

雪化為一顆顆晶瑩的冰珠，踩上去有點打滑。

德燁園位于國公府偏西側，位置，布局僅次于謝氏所住的別院。陶清涵帶著元寶踏入德燁園的大門，登時便有一個個仆人放下手中的活計，向她請安。

屋內的張姨娘似也聽到了消息，忙打開房門走出，滿臉堆笑道，“涵姐來了？快進來坐。”心中卻暗想，這家伙怎么來了？

“姨娘萬安。”陶清涵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而后抬頭，澄清的杏眸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嗯……”張姨娘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干巴巴道，“涵姐進來坐會？”

“叨擾了。”陶清涵到也不客氣，帶著元寶便往里走。

站在門口的張姨娘見她進屋，身子僵了僵。她不過是客氣一下，這孩子就當真了？等會老爺就要來自己這用晚膳了，她需得將這小祖宗哄走。正想著，忽聽屋內響起一道聲音——

“姨娘這的飯菜真不錯，紅燒獅子頭，糖醋排骨，小白菜肉丸湯……”陶清涵的聲音不大，聽上去甚至像沒有感情的傳話筒，但在張姨娘耳中卻相當刺耳。想起她從前做過的荒唐事，張姨娘也不顧的什么儀態了，直接快步走入西梢間。

“姨娘急什么？”陶清涵正坐在餐桌前，嘴角牽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急什么？”張姨娘迅速恢復了笑臉，“不過是怕怠慢了二姑娘。”

“姨娘是怕我動桌上的食物吧？”陶清涵垂眼，兒時的自己在家中可以說是無法無天，仗著自己年齡小以及嫡女的身份可是沒少做荒唐事。她記得有一次看見有小廝往張姨娘院中送吃的，正好當時自己餓了。便霸道的攔住那小廝，奪了那些吃的。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張姨娘為父親準備的。但她當時年紀尚小，父親也只是教訓了自己幾句。

“怎么會？”張姨娘臉上還保持著笑容，心中卻在冷哼。

“此次前來，是給姨娘送花的。”陶清涵也不想揪著這件事不放，她微微側頭，叫元寶把花呈上來。

方才張姨娘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陶清涵身上。因此如今才發現陶清涵身旁那個小丫鬟手里還拿著一株梅花。

梅花姣好，約一尺半高，旁有細枝縱橫而出，花吐胭脂，灼灼其華。

“涵姐有心了。”張姨娘笑著接過，喊來人，“倩倩，拿花瓶來。”

話音剛落，一身著丫鬟服飾的姑娘端著花瓶疾步走來。她低著頭，看上去唯唯諾諾的，但背卻挺得筆直。雖然她將頭低著，但臉上的傷疤卻還是顯而易見。

這傷疤從左耳垂下，一直蔓延到唇邊，死皮翻卷突出，看上去觸目驚心。陶清涵心中一抖，她還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傷疤。但她很快恢復了鎮定，定定的站著。

張姨娘將梅花插好，偷偷去瞄陶清涵。心中暗道，這孩子小小年紀怎么不害怕？

“去吧，將花放好。”張姨娘擺擺手。

“是。”名為倩倩的丫鬟轉過身，準備將花瓶放在窗前。只是，還未到窗前，她手中的花瓶便突然落地，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梅花隨著瓷瓶落地，此刻正靜靜的躺在一堆碎瓷片中。

倩倩的手還保持著拿花瓶的姿勢，此刻見花瓶落地，心中連道不好。她忙跪下身來，“奴婢的錯，請姨娘懲罰。”

“這花可是二姑娘送來的，你去找二姑娘問責罰吧。”張姨娘語氣輕飄飄的，臉上依舊笑意十足。算算時間，老爺快來了。如果看見嫡女刻薄對待下人，他會有什么想法？再想想淳姐，那么可愛單純的姑娘。在他心中誰好誰壞，難道還不清楚嗎？

嫡女……呵～

“涵姐，真是對不住，我院里的人笨手笨腳的。”張姨娘幾步來到陶清涵身旁，伸手去拉她的手。

“姨娘院里的丫鬟未免太不知規矩了。”陶清涵臉色未變，不著痕跡的躲過了她伸來的手。起身走向倩倩。

張姨娘訕訕的收回手，見她走到丫鬟面前，以為她要去掌摑丫鬟，心中笑意不由得更濃了些。

她期盼著老爺此刻進屋，看見這一幕。然后她再去當個好人，提升老爺心中的好感，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二姑娘，對不住。”倩倩低著頭，聲音雖低卻未未曾發顫。

“傷到了嗎？”陶清涵低下身，伸手拉起了她的手。

“沒有。”倩倩立馬抽回手。

雖然她將手抽回去的很快，但陶清涵還是看見了她掌心中傷痕。似乎是被熱水燙了，泛著水泡。

“算了，下去吧。”陶清涵擺擺手，轉身看向張姨娘，“這丫鬟干活如此不利落，姨娘又何必留她？不如把她放出去，免得留著礙眼。”

“呵呵~”張姨娘心中有些失落，面上笑容依舊，接著她話說道，“畢竟是一個丫鬟，況且那模樣放出去也活不了，不如留在這，還能有個飯吃。”

“姨娘真是性格溫良之人。”陶清涵語氣淡淡的，沒有崇拜，沒有諷刺。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張姨娘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恰巧門外來丫鬟說“老爺來了”。

緊接著，門簾一掀，一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身上還帶著寒氣，身旁已有丫鬟將他身上的貂皮披風摘下拿去烘。

“父親萬安。”陶清涵端著手作揖。

“圓圓怎么在這？”陶明宏一愣。

“女兒來給姨娘送梅花。”

“梅花？”陶明宏余光一瞥，發現了還未及時清理的梅花，碎瓷片。

張姨娘暗叫不好，正欲說話，卻聽陶清涵道——

“可惜不巧，被姨娘的丫鬟摔破了。”陶清涵語氣略帶惋惜，“倒是姨娘真是善良，那丫鬟手上起的全是水泡，手腳不麻利，臉上還有一道駭人傷疤。這樣還肯留她在院中……”

“嗯。”陶明宏雖是應聲，卻微微瞇起了眼。駭人傷疤？他轉頭看向張姨娘，“那丫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