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依然是一身休閑裝，這些衣服都有些年代了，但干凈得體，而且都是知名品牌。小許見了實人，只有更加親近，熱情地問了他一些話。他不象別的應聘老師那樣對答如流，通常是兩三問一答，倒不是因為他答得少，大半是因為小許問得多，無關緊要的他只是一笑，而且笑得還勉強，但是小許居然認可了這種節約到極的回答，可見帥氣真的有加成。

面試沒有問題，最后只剩下最后一關——對于美術老師來說，就是繪畫。要求很簡單，畫一張素描和色彩各一張，題裁不限，寫生、臨摹都可以，可以畫靜物，當然能畫人物肖像最好，不過這個難度有點大，時間有限，所以不作要求。

小許、徐碧星陪著楊凌，一路走向畫室。

路上，小許又特意交代了一下，說了要求，并含蓄地告訴他，通常前來應聘的老師都畫靜物寫生，也有人畫肖像臨摹，但是畫人物寫生的幾乎沒有，主要是畫人物對造型要求太高了，很容易暴露造型方面的缺陷，唯一的一個，就是總校這里的美術組長方老師，他當時畫素描時，畫的就是人物寫生。

徐碧星插話說，楊凌，那你也畫人物寫生怎么樣？敢不敢？

徐碧星之所以慫恿楊凌畫人物肖像，是因為那個方老師自負得很，對誰都是美術這一塊就是老子的地盤，不服就憋著這樣的神氣，有時當著學生的面，也直接指出其他美術老師的毛病，害得人家很尷尬，徐碧星也沒少被他為難過，因為他是美術組組長，上次徐碧星要求加薪，學校征詢他的意見，他連句好話都不說，還說他這是人格獨立，徐碧星本身不靠這工資吃飯，就是不服氣這家伙的底薪比她高一倍，所以有點生氣。不過她也承認，方老師的水平是要比她高的，那個人物肖像，給她三天她都畫不到這水平。現在很想狐假虎威，給這人一點顏色。

小許急忙說，時間這么短，別畫人物了，上次方老師畫個寫生，要了一個多小時，好在他是上午來的，后面的色彩被迫推到了下午。而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如果不想明天再來畫色彩的話，還是盡量別碰人物。

楊凌輕輕點頭，不置可否，徐碧星想想也有道理，就不要求了。

進到畫室，方老師正在輔導三個學生學畫，他還相當年輕，留著一頭長發，見有人來，便走過來問有何事，小許說：“方老師，這是前來應聘的楊老師，你給安排個畫架和素描紙，還有——”回頭問楊凌，“色彩方面，你打算畫水粉還是油畫？”

楊凌說：“油畫吧。”

小許說：“那準備個畫布，你是準備畫靜物吧……靜物就是那個就行了，可以酌情調整。”指了指前面，一個很標準的靜物擺放，有水果，有玻璃杯等……”

又指指墻，墻上有很多幅畫，有素描，有色彩，最顯眼的是一幅裝裱好的人物肖像畫，畫得還是非常不錯的。

小許見楊凌看得認真，說道：“這里多是學生作品，這個肖像是我們方老師的作品，他是我們的金牌講師，這畫前后才畫了兩天，有人給了一萬多想買他這個畫，他沒賣。”

方老師不動聲色地糾正工工說：“是畫了一天半，不到兩天，那個人出了一萬三，我沒賣。”

小許說：“我們很多學生，愿意來這學，就是看中了方老師的這一幅人物肖像畫，知道他是有料的，都不需要我們費口舌，肖像是太難畫了對吧。”

楊凌點點頭。

小許說：“楊老師，你是想要畫靜物嗎，要是你覺得這樣擺放不對你的構圖，你自己可以調整。”

楊凌看一眼徐碧星，說：“不調了，那樣麻煩，不畫靜物了，畫人物肖像吧。”

徐碧星心里很高興。

方老師有些吃驚，因為面試時畫人物肖像需要一點勇氣，不過他還是說：“行，我們準備有幾張照片。”

楊凌說：“不需要照片，隨機寫生就行了。”

方老師和小許都是大吃一驚，方老師說：“可是找個模特更麻煩……”

楊凌說：“不需要模特，隨便看，隨便畫就行。”

這一下連徐碧星都嚇到了，用手推推他：“喂，喂……”

楊凌說：“怎么了？”

徐碧星只得明說了：“別呀哥，你這不是給自己增加難度嗎？”

楊凌說：“很難嗎？”

好吧，不難，徐碧星說：“時間，注意這只是試畫。”

楊凌說：“給我一個小時夠了。”

方老師說：“一個小時是素描還是色彩？”

楊凌說：“就兩樣一起吧。”

所有的人，包括那幾個學畫的學生，全部目瞪口呆。

方老師臉色有點不好看，說道：“你說畫肖像畫，是畫素描還是畫色彩？”

楊凌說：“都是。”

方老師臉都白了，這難度可就太高了。

楊凌先把畫紙放置好，拿起一支碳筆，大家都好奇地圍過來，一個大膽的小學員笑嘻嘻說：“老師，你準備畫誰，從來沒有人愿意畫我，你畫一下我行不行？”

徐碧星看這小學員，長得沒有多少特點，很普通平常，這種缺乏特點的長相不太好畫，而且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更難畫好，難怪沒人畫他。

楊凌看他一眼說：“行。”

徐碧星一楞，她倒不是怕楊凌過不了關，這種沒特點的小孩，這么短的時間畫不好很正常，誰來都一樣，可是她內心里，就是希望楊凌能給她長長臉，讓方老師的傲氣受點打擊，沒想到這小學員自己跳出來，楊凌可能也是自信過了頭，或者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

那小學員說：“那我是要坐著呢，還是擺個什么POSE？”

小許說：“坐吧，時間不長，可也得一個小時。”就要去拿椅子。

楊凌淡淡一笑：“不用坐，也不用擺姿勢。”

小學員驚奇道：“不會吧，上次方老師畫一個素描頭像，讓人坐了一個多小時。”

小許說：“你懂不懂，這已經算很不錯了。”

楊凌不說話，輕輕閉上眼睛，點了點頭，一會兒便睜開眼，提筆便畫，首先落筆的，居然是一雙眼睛。

方老師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來，輕輕搖搖頭，意思顯然是不夠規范，不夠專業。

然而，很快的，他的這點笑容就被自己抹掉了。

因為楊凌直接就把眼睛刻畫出來了，而不是按常規的畫法，先輪廓，再深入刻畫。

神奇的是，僅僅是這一雙眼睛，大家都看出來了，就是那小男孩的眼睛，準確而傳神。

楊凌運筆如飛，由眼睛向四處擴張，鼻子、嘴巴、臉部、頭發，每畫好一個地方，畫室都傳出一聲驚呼，他的表現力實在太夸張了……

最恐怖的是，他在畫的時候，完全沒有抬過一次頭，不，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畫紙，筆也沒有停止過，給人的感覺是，他手上握著的并不是筆，而是刀片，他是在不斷刮掉畫紙上面覆蓋著的東西，讓畫紙下面藏著的臉，不斷呈現。

——好神奇的一支筆！

整個畫室都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聽到筆在紙上畫過的沙沙聲。

十分鐘！

十分鐘后，楊凌停止了畫的動作，把畫紙取出，開始換畫布。

大家拿著畫紙，看著這一幅多少還是有些粗糙的素描頭像，發出了驚嘆聲。

這么一張特征不明顯的臉，居然還被他輕易地表現得如此傳神，實在是太魔幻了。

他抓住的，是那小學員調皮地笑的一瞬，在沒有作大致勾勒的情況下，臉部五官配合出來的這個表情，全都精準如相機，而構圖也是非常到位。

只有徐碧星和方老師這樣內行的人，才知道要做到這個水平有多難，天分再高，不經過無數次的練習，也根本沒辦法做到。

關鍵是，他是怎么把這個影像直接攝到自己腦海里又用筆再現的？

徐碧星偷偷看向方老師，只見他臉色刷白，完全斂去了平日的驕狂之氣。

小許說：“方老師，你看……”

方老師勉強一笑，說道：“我看沒必要讓他試色彩了，光是這個素描水準，放眼整個S城，我敢說無人能比，以他這樣的水平，不是他夠不夠格，而是我們這樣的小廟，能不能容得下他，非常厲害，佩服佩服……”

徐碧星說：“不行，得讓他畫。”

方老師疑惑地看著她。

徐碧星狡猾地一笑：“我要讓他畫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