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約阿希姆回絕了，“對不起，我不能收下……神的庇護……？以善的名義殺人，就能受到神的庇護么？”

“約阿希姆！你太過分了！”

“事實上，是的。”德麗莎的怒罵和該隱的話語幾乎是同時說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該隱身上。

“神只不過是一群待在一個異空間的強者的簡稱，只要有神血，任何人都能是神。”該隱走到神父床邊，拿起十字架，“這力量不是神力，但它依舊強大無比，我能感覺到，它守護著這個孤兒院。而現在，它的主人瀕死，急需一個繼承者，來傳承它的力量，讓它繼續發揮作用。約阿希姆，你是被選中的。”裝神棍而已，該隱老熟練了。

“被選中的……我？”約阿希姆聽得一臉懵，剛剛該隱的神棍說法……信息量有點大……

“沒錯！接下這個十字架吧！少年！”該隱將十字架放在約阿希姆手中。

“我不要！”約阿希姆一把甩開十字架，轉身跑出了孤兒院。

“哎呀哎呀，忽悠失敗了嗎？”該隱小聲說著，立刻追了出去，“太陽都快下山了，真會找麻煩。”

似乎是受到約阿希姆影響，雪原的景色發生了變化，不過這并沒有干擾到該隱。解決掉沿途的怪物后，該隱在離孤兒院不遠的山坡下找到了約阿希姆。

“喲，怎么？不回去嗎？小心被怪物殺掉喔。”該隱向約阿希姆招了招手，但約阿希姆毫無反應。“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他這樣說道，不過崩壞獸明顯不想讓他這么輕松，一只又一只的崩壞獸跳出來，將該隱和約阿希姆包圍。

約阿希姆直接嚇得跌坐在地上，該隱拿出大劍，沖進崩壞獸群就是一通狂砍。混戰中，一只崩壞獸悄悄溜到了約阿希姆身邊，并向他舉起武器，約阿希姆卻因為恐懼而動彈不得。

這時該隱已將其余的崩壞獸全數解決，回頭看到這一幕，第一時間拿出天火圣裁。不過有人比他更快，一聲槍響，崩壞獸發出一聲哀嚎，碎成漫天粉塵。奧托拿著一把天火圣裁，就站在不遠處，剛才的那槍，就是他發出的。

“……神父？”約阿希姆顯得十分驚訝，因為神父不該出現在這里，因為他病得很重，但為了救他，神父居然……他不知道說什么好。

“太好了……你們都沒事……”奧托笑起來，“呵呵……要躲過德麗莎，還真不容易……”說完這句話，奧托便趔趄著倒下，該隱走過去一看，發現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約阿希姆，過來幫我一把。”該隱踢了踢奧托的腦袋，“早上抬了捆木頭，有點累，幫我扶一下他。”

約阿希姆只是呆坐在原地不斷發抖，沒有一點表示。“嘿，給過反應啊。”該隱把奧托的十字架扔向約阿希姆，“怕啥，扶個人而已，他又不會起來訛你。”約阿希姆還是呆坐在原地，該隱怒了，走過去抓住約阿希姆的衣領把他提到空中。

“你在逃避你自己，膽小鬼，難道你以為逃跑就能解決一切嗎？不！”該隱猛地將約阿希姆扔會地上，“明明有一條陽關大道就擺在那里，哪怕你找到并去往另外一個陽關道還是忘不了那條最初的道路，這將成為你永遠的心結。”

“我不知道……”約阿希姆哭了起來，“到底怎么做才算對……”“哭什么哭！鐵骨錚錚好男兒怎么能為了這點小事哭！”該隱沖他吼道，“哪兒來這么多對與錯！聽好了！一切的對與錯，都是人類自己認為的，這世上，根本沒有對錯之分。”

“唉？”

“不信？那好，我舉個例子，一只饑餓的獵豹去捕食一只羚羊，結果羚羊反身一角把它頂死了，誰錯了？”

約阿希姆回答不上來，聽起來誰都沒有錯。

“誰都沒錯，獵豹想要生存，所以它捕食羚羊，羚羊也想要生存，所以它頂死獵豹。看吧，世界上哪里來的這么多對錯，只要你認為它是對的，哪怕是滅世也是對的。”

這時，發現神父失蹤了的孩子們慌張地趕了過來。該隱湊到約阿希姆耳邊輕聲說：“你要成為誰，你要做什么，自己選擇你認為最好的吧。”說完，該隱走過去扛起失去知覺的神父，和孩子們一起返回了孤兒院。約阿希姆遲疑了一會兒，站起來，拿起剛才被該隱丟過來的，神父的十字架，然后快步趕上隊伍。

他們回到了孤兒院，將神父放在他的房間里，然后就各自去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該隱是被德麗莎的敲門聲給叫醒的。該隱打開門，差點一腳踢到德麗莎——太矮了沒看見。他們來到約阿希姆的房間，發現那里已經空空蕩蕩。

“就這么走了？”該隱的語氣有一絲不悅，看來約阿希姆仍然沒想通。這時德麗莎說：“亞伯，神父有話要對我們說。”

該隱跟著德麗莎來到神父的房間，金發的男人躺在床上，努力把身體轉向他們。猩紅的痕跡在他身上蔓延，仿佛要將他四分五裂。

“德麗莎，我的十字架好像掉在雪地里了。”奧托的話讓該隱打了個激靈，畢竟那個十字架是他扔出去的。

“神父，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幫你找回來。”德麗莎關切地說，“下周，不，明天，我就送你去鎮上的醫院。你會好起來的……”德麗莎雖然是這么說，但她知道的已經和該隱知道的差不多了，這個男人，估計沒有明天了，他能撐到現在就是個奇跡。

“沒關系，不用了。約阿希姆……走了嗎？”哪怕是瀕死之際，奧托仍掛念著約阿希姆，一想到現在已經一走了之的約阿希姆，該隱就握緊了拳頭。孩子們也沉默著，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回答了奧托的疑問。

“是嗎？”奧托并沒有太失望，“我理解他的感受，讓他變成孤兒的人……是我。”這時該隱感覺到門口有人，但他并沒有轉身去查看，他知道那是誰。

“那不是神父的錯。”德麗莎仍在盡力安慰奧托，看來在這個世界，她對奧托的感情，真的很深。

“對與錯，不能解答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問題。我總是會問自己，那個時候有沒有另一種辦法能救下他的父親？但不管我怎么想，那一天，我還是選擇了殺死他。或許是因為在他身上，我看見了過去的自己……那個我想了結的自己。”

“神父……”德麗莎似乎知道奧托要說的話，她想說什么，卻又吞回了肚子。

“我也曾接觸過禁忌，染指罪惡的力量，連累……不，是害死了許多無辜的人。但圣女阻止了我，并將我從那片深淵中解救了出來。我和她一起逃離組織，把罪惡的源頭封印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但我們兩人都受到了詛咒，她在兩年后便離世了。在那個人的彌留之際，我問她，是否后悔做出這樣的選擇。而現在，我將把她的回答傳達給你們。”

“一個人的一生會經歷三次成長。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對與錯。第二次，是明白有些事不只有對與錯。第三次，是在明白有些事沒有對錯之后，依然堅定地去做自己相信的事，并為之負起責任。”

奧托的眼瞳閃爍著光芒。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又有一絲顫抖。也許，他回想起了什么東西一些時光也無法抹去的東西。

“我在異國埋葬了她，來這里建立了孤兒院。”他接著說，“我理解約阿希姆的迷茫，或者不如說，我也曾經這樣迷茫過。所以，我尊重他的選擇。”

“神父……”德麗莎哭了。

“孩子們，我已經回不去了。”奧托嘆了口氣，“我犯了太多的錯，能做的就是為自己的過去負責。但……幸好有你們。謝謝你們能在我回首過去時，發現自己還有幸福溫暖的回憶。”

“神父……你不會有事的……”

“他沒救了，話說門口那個，聽夠了是不是該進來了。”該隱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約阿希姆站在門口，手里拿著神父的十字架。

“……約阿希姆？”神父感到很詫異，因為剛才他才聽到約阿希姆走了。

“神父，你昨晚弄丟了這個十字架，所以我把它找回來了。你說過，要把它送給我的。”他緊緊攥著那個十字架，像一個孩子守護著自己最重要的寶物。“我現在還是很迷茫，也不知道以后該怎么做。只是，有句話我無論如何都想說出口——”

“我愿意……我愿意踏出這一步，繼承這個孤兒院，繼承你的職責！所以，請你們繼續做我的家人，不要讓我走上錯誤的路！”約阿希姆撲倒在床邊，淚水從他的眼角止不住地流出。德麗莎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抱住了他。

“我相信你，約阿希姆，我相信你會找到正確的路。”神父握緊了手中的吊墜。他眼中的光，似乎變得更亮了。

“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你信的道……我守住了……”雖然這是圣經中的句子，但在此時此地，由奧托說出來，是人感覺更加圣潔。一滴眼淚滴落在木地板上，隨即化作白光，浸沒了整個世界。

和通過第一個世界時一樣，該隱和布洛妮婭的腦中再次浮現出一個片段：約阿希姆穿著正裝，蹲在奧托的墓前，德麗莎站在一旁，手上拿著一束白花。

“你先去了，為了預備先行的道路。”這是奧托在下葬卡萊爾時所說的，現在輪到約阿希姆對他說了。“如果你問我為什么有的人早早地離世……因為死亡先過去了，也不再有悲傷、哭嚎、苦痛、恐怖，因為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你往哪里去，我們知道。你的路，我們也知道。”

“神父，雖然你走了，但芙蕾雅孤兒院的大門會依然敞開。這是我和約阿希姆的選擇，也是我們要走的路。”德麗莎將白花放在墓碑前，“神會庇佑你，我們的父親。”

“神會庇護你，我們的英雄。”世界解除了，該隱和布洛妮婭再一次回到了量子之海。

“歡迎回來。”約阿希姆還是那身灰色短袖襯衫，“迷宮正在瓦解和收縮，你很了不起。我想，我應該告訴你真相。”

“什么真相？”

“關于量子之海的真相。”約阿希姆開始訴說他的原身所遭遇的事：“瓦爾特?楊在量子之海中戰斗到最后一刻。他的敵人太過強大，縱使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扭轉戰局。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選擇用自己殘存的全部力量，構造出一道隔絕量子之海與現實的屏障。”

“就是這個迷宮？”

“你很聰明，這道屏障不會隔絕死物，但會對每一個進入其中的生命進行'考驗'。也就是你們所在的這座巨大迷宮。瓦爾特的肉體已經消散，他的存在在量子之海中化作了迷宮本身。你在這里看到的所有景象，都是他的過去，他的迷茫。還有，他的希望。”

聽完約阿希姆的話，該隱突然笑了起來。“瓦爾特考慮掉了不少事。”他對約阿希姆說，“一，他沒有考慮到我有一個當神的朋友。迪米特利，你已經知道這個迷宮的起源了，現在，把它化作我的力量。”

迷宮的景象開始崩塌，約阿希姆大喊：“不！停下！你這樣會將'蛇'逃離這里的！”

“你口中的蛇，在我看來不過只是一個小角色。”迪米特利顯現在了約阿希姆面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原生物，能讓我感到恐懼。”

“這就是他算漏的第二點了。”該隱背后展開了一扇門，他一邊招呼布洛妮婭進來，一邊對約阿希姆說：“二，希望這東西，我從來不缺！好好看著吧！瓦爾特?楊！”說完，他便和布洛妮婭一起走進門內，迪米特利跟在他身后。

迷宮消失了，理之律者的核心就在前方，而希兒，這時也站在他們身旁。

“注意，希兒現在是里人格主導。”迪米特利直接將話語傳到該隱的腦海里，該隱心領神會，手放在天火圣裁的握把上。

“希兒，太好了，你沒事。”布洛妮婭笑得很開心，“多虧了該隱先生，他毀掉了迷宮，我們才能提前出來。不過約阿希姆……”

“一個殘片而已，已經回歸自身了。”該隱說著，手仍然沒有從槍上離開，同時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示意迪米特利暫時回到異空間。“自己小心。”迪米特利留下這一句話之后，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那就是理之律者的核心嗎？”希兒看著那塊漂浮在半空的藍色寶石說，“有了它，希兒就可以和姐姐大人永遠在一起了。”

“這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是假的啊……”該隱拔出天火圣裁，他對里希的做法感到無語，“當間諜起碼裝像點啊，這樣騙得了誰。”布洛妮婭也讓重裝小兔的火炮對準里希，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難道你們不好奇，希兒到底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嗎？”里希似乎想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不過明顯對該隱不管用，他已經猜到了，“是被約阿希姆提到過的'蛇'救出來的吧。”

“快住手，你在幫助'蛇'解開封印！”布洛妮婭這才意識到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

“多說無益！”該隱向希兒射擊，希兒召喚出一把巨大的鐮刀抵擋。

“我不會讓任何人阻止我，就算是姐姐，也不行！”希兒揮舞著鐮刀向兩人沖去，該隱喊道：“布洛妮婭！退后！”同時，他將雙槍放回兜里，拿出大劍，迎上希兒的鐮刀。

希兒的里人格強大無比，一把鐮刀舞得上下翻飛，仿佛隨時都可能取走該隱的性命。該隱把裝甲的殘存性能全開，拿著激光大劍的身影宛若一個不敗的戰神，將希兒的勢頭壓回去。

兩人戰了數十回合不分勝負，一道紅影，一道藍影，始終在那個地方碰撞，同時還伴隨著金鐵的碰撞之聲。布洛妮婭站在一旁，她不敢開火，因為兩人的速度實在太快，稍有不慎就會誤傷友軍。

又是一次碰撞，兩人被彈到兩邊，雙方體力都消耗了不少，皆是氣喘吁吁。

“最后一擊吧，是時候該結束了。”該隱將激光大劍放回，拿出天火圣裁，把兩把槍對接在一起。希兒將全身剩下的力量全部集中在鐮刀上，兩人都打算做最后一搏。

“天火出鞘！”隨著該隱的喊聲，兩人同時沖向對方，雙方的武器碰在一起，天火大劍產生的火焰覆蓋了戰場。火焰散去，希兒倒在地上，身上遍布燒傷，該隱的天火圣裁已經解體，該隱的裝甲幾乎是徹底廢了，除了推進裝置外其它部位都在冒煙。

“呼，呼，是我贏了。”該隱勉強站起來，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