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執平的父親從老家來了。

他父親一來，王執平就感到壓抑。

一身皺巴巴的蘭色中山裝，一雙半新的解放牌膠鞋，一簍喔喔叫的大公雞，父親就這樣走進那間古典氣派的客廳。臉上的笑容拘束而謙卑。

“老哥來啦，來，請坐請坐！”岳父熱情招呼道。

“好，好，孫子長的好嗎？我們想他哩。”

“好著呢，您常來走走就好，帶那么多東西干嗎呢？”岳父客氣的說道，“坐啊，隨便坐！”

王執平明顯地感到岳父的優越感，父親雙手在腹前搓來搓去，一直憨厚地笑著。王執平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父親在老家也算個人物，高大形象還儲存在大腦的硬盤里，如今為什么這樣卑躬屈膝的樣子？

互道寒暄之后，談話冷場了，父親顯然想找點話說，可又不知道說什么，可能感到尷尬，他不停地更換坐姿，扭來扭去地折騰屁股下的沙發。

“孩子不愛鬧吧？”他問王執平。

王執平知道父親想看看孫子，就上樓去抱小孩，妻子也跟著下樓來。

“來，爺爺抱抱！”父親伸出兩手，呵呵笑著。

孩子讓爺爺放松了心情，他兩手抓住孫子的腋下，讓他站在自己的膝上，前額輕輕摩擦小孫子的胸部，口中念道：“我的乖孫兒！”

小孩最喜歡別人逗，哈哈的笑過不停，爺爺也樂了，把小孫子舉過頭頂，用嘴親著他的小臉蛋。

妻子突然上前一把抱過小孩，說道：“該吃奶了，”轉身跑上了樓，臉色極不好看。

王爺爺開心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全身的肌肉一下子變得僵硬，他愣了一會兒，漠然說道：

“這幾天農活忙，我得回去了。”

“著什么急呀！耍幾天再走嘛。”岳父挽留。

“不了，我票都買了。”說著就往外走。

“真的要走啊！”岳父向樓上喊道，“婉瑜，爺爺要走了”

王執平想，婉瑜下樓來送送父親，父親心里會好過些。

“爸，慢走，下次來玩啊！”鄧婉瑜從樓梯口伸出頭說道，沒有下樓來送客的意思。

“好，好，你忙。”王爺爺向上揮了揮手。

“年輕人就是不懂規矩，您老別介意。”岳父說道。把王爺爺送到大門口。“您老慢走。執平，一定要把你爸送上車，注意安全！”

王執平懷著愧疚的心情送走父親。父親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臨走時說道：“我和你媽都能吃能動，不要擔心，只要你們好好的，我們怎么樣都無所謂。你也不要計較。”那意思是說，只要兒子和媳婦和和美美的，媳婦怎么對他這個長輩，他不計較。

“你什么意思？”父親走后，王執平提高聲調質問妻子。

“什么什么意思？”鄧婉瑜語氣和平常一樣柔和。

“嫌棄我爸嗎？”

“沒有，該喂奶了啊！”

“抱下樓時才喂過，你就這樣對我爸？”

“我怎樣了，小孩子皮膚嫩，怕細菌嘛！”還是平和的語氣。

“你親的時候，怎么不怕細菌？”

“人家沒有滿口黑牙，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