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自己滿臉傷痕的‘兒子’沈化佳泣不成聲。
端坐在她對面周身傷痕累累的褚爭泉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哭得不行的陌生人,他內心覺得有點好笑。
褚爭泉被帶入警局審訊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本想就著天未黑之際實現自殺事宜。不料這回是被莫名其妙的刑事案件絆了手腳。
江海和劉真正在冥思苦想,誰料‘好消息’居然這么快傳來:畢協找到了。
看到驚慌失措的褚爭泉,劉真上前安撫,“別緊張,出了什么事情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幫你解決,還有,千萬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事情沒有達到最糟糕的程度。”
褚爭泉在江海和劉真的審視下全身大汗淋漓,他只能盡力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我沒聽說過自殺······需要坐牢······”。
劉真湊近褚爭泉的臉才聽清完整的疑惑,他若有所思,“我們將你帶到這里是為了別的,你不知道嗎”。
褚爭泉疑惑的小臉滿是問號,這倒讓江海和劉真感到不可思議了。是這個少年內心過于
強大讓他有力量頑抗,還是過于脆弱,使得他受到沖擊已經開啟了自我保護,選擇了遺忘。
“在你自殺之前你有做過什么讓你非常痛苦的事情嗎?”江海想點根煙捋順思路,但想到有未成年人還是算了。
褚爭泉瞪大眼睛心想,‘我倒是經歷了讓我非常痛苦的事情。’他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準備自殺?”
“因為我媽······因為我媽她!還有我爸!他們!因為······因為我,我實在!他們是······我受不了!”褚爭泉受到驚嚇的小臉現在變得能嚇到他人,他雙手承抱拳式,唇齒緊貼,面目猙獰,語言不完整的抗議著。
談及到了父母,這就有點跟本案扯上關系的意味,江海覺得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
劉真看到褚爭泉的變化還是有些奇怪,看這孩子的表現沒有求生欲也沒有打算逃跑,按理來說直接自首不就好了,他就這么能確定他達成了自己的目標?(他離開的時候受害人還有呼吸。)他恨父親是一回事,不過這回的表現怎么像是更恨母親?況且,他還沒有親口承認自己的故意殺人傾向,即使威逼利誘對于他目前的狀態也是不可取的,事情看來并不簡單。
“通知他母親沒有?”劉真跟江海耳語。
“早通知過了,沈化佳最近兩天有手術安排,她的意思是后天趕來。”江海對沈化佳的做法表示嗤之以鼻,難道她想讓自己兒子多坐兩天牢?
劉真聽了也是滿腦子疑惑,沈化佳不是最在意兒子的嗎,居然在收到人已經被找到的消息后還遲遲不來,她是這么上心工作的人嗎。
就這樣,褚爭泉被安排進了看守所,他睜著眼睛毫無期待的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沈化佳的確沒有在忙事業,交給她的手術早被她安排給了別的醫生,她聽說兒子被找到后自然欣喜,不過后續一堆問題便需要解決了,首先便是刑期,無論孩子那樣對待父親的原因是什么都必須要承擔法律責任,即使被送到醫院及時在做著搶救的畢治庭蘇醒過來也不濟于是,兒子會被判多少年現在只有通過她的努力來挽救。
在沒有找到兒子的時候,她便已經聯絡到這座城市中最好的律師要為兒子申辯。
“沈醫師啊,你家里居然會出來這檔子事情,真是萬萬沒有想到。”羅謹律師撮著咖啡慢條斯理的。
沈化佳實在沒有功夫寒暄,長須直入。“您是否有時間親自受理我家的案件。”
“沒有時間,你孩子開庭那段日子我在新加坡呢。”慢悠悠的話語,傳出咖啡香濃的氣息。
沈化佳心中發恨,‘你上哪知道的開庭日期?不能受理還在這浪費老娘的時間!’
看到沈化佳擺出不好的臉色,羅律師趕緊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張新名片,“這是我最得意的門生,認真負責,辦事效率不亞于我,您可以嘗試聯系。”羅律師實在不想讓自己的知名度因為這起‘小’案件下跌,但是又抹不開面子,畢竟在他冬季踩冰窟窿里摔斷了腿時是沈化佳化險為夷的,要不然他的老腿可真就廢了。
孩子預謀對自己的生身父母起歹意,這類刑事案件一直是羅律師的避諱,他不管別人是否愿意處理‘家務事’,他自己可是完全接受不了,針對這樣的家庭不論是父母的教育過失還是孩子的離經叛道,他都保持緘默。
桌子上的新名片黯淡無光,寫著‘魏未’兩個字的黑體讓沈化佳看了就覺得未來坎坷。
褚爭泉在經歷了一晚上失眠的結果后被轉移到了少管所,他其實已經身心疲憊但居然還顯得那么有精氣神,年輕真好。
在沈化佳的安排下褚爭泉吃的,喝的,用的,住的都是少管所里面最好的,她已經打點了所有的負責人員,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讓她的兒子受罪,兒子需要什么一定要滿足他,她家里的存款可不是一星半點,他們夫妻感情雖然一般但在齊心協力賺錢這方面絲毫不含糊,他們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未來犧牲了很多,沈化佳知道自己丈夫的問題,但出了這件事后她才知道了自己的問題。
褚爭泉被莫名其妙的好待遇著實又嚇了一跳,他真搞不懂在這一天內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或者還有什么未經歷的。
少管所目前只有褚爭泉被像少爺似的隔離開來,自己住在單間獨自享清閑,這就讓眾多看不過眼的少年紅了眼。
少管所的老大,社會上人稱‘重刀’的小流氓很快招呼起弟兄們,“這位新進來的兄弟什么來頭,犯了什么事?整的這么大張旗鼓的。”
“大哥,我們在那小子剛進來的時候就打聽了,可惜沒打聽到啊,這回真是有了密不透風的墻。”才十六歲的愣頭青對著比自己還小幾個月的‘重刀’惟命是從。
被剃了光頭露出了腦袋上胎記的周文言摟住愣頭青的脖頸,“二爺,你是不是沒有好好查啊~對方不是美女提不起你的興致吧!”
‘重刀’瞪了挾持愣頭青的胳膊一眼,周文言立刻將其放開,呈軍姿狀,含義是:老大我錯了。
“愣頭青沒查到就是沒查到,有什么可懷疑的。”看來這位老大很是信任他的小老弟。
“那今晚我們親自去會會他?”一旁觀察事態的牟贏說話了。
“嗯,今晚讓他睡不好覺。”
燈被準時熄滅了,看似安靜的少管所卻一直都暗潮涌動,今晚‘動’的對象是可憐的褚爭泉,之前呢?
說來也巧,褚爭泉洗漱完畢并沒有回自己的‘禁閉間’,他也有想與人交流的需求,或者,除了吃飯他也希望自己周邊有點人氣。
他悄悄坐到從洗漱間開窗就能跳到的大水池旁,聽到夜晚小蟲子的幾聲叫就讓他踏實了許多。
“沒想到啊,得來全不費工夫。”
褚爭泉被驚到,但是對于這兩天的驚嚇他居然有點司空見慣之感。
回過頭他看到身高貌似比他矮好多的四個人影,借著月光他居然都看不清這幾個人的面目,他認為這幾個人一定挺黑。
“嗐!看什么呢?新來的!”
褚爭泉站起身拍著有些咯到的屁股,瞇著眼睛注意到了說話的人,膚色的確挺黑,兩只胳膊裸露著,套個松松垮垮的大背心,下身套個褲頭,是個禿頭。臨近秋季看到這樣的人讓他有了自己真的在少管所的感覺。
“看什么呢!你看什么呢!”在他認真思索對方來意和樣貌時牟贏等不急的上前質問他。
牟贏應該比自己小個兩三歲左右吧,個頭到他鼻尖,倒是對方四個里面最高的了,他的皮膚倒是不黑,臉蛋看著也比實際年齡稚嫩,聲音高亢,腦袋很小,一副聰明的樣子。
在褚爭泉打量完牟贏后,他才發現自己被四個人包圍了,“不知道你這小伙子在想什么,但是我們已經有了想法。”‘重刀’實在沒耐心周旋了,因為對方根本不搭理他們。
“我······怎么了?”褚爭泉覺得事態不對勁,總算開了口。
弱弱的聲音讓他們笑彎了腰,“你怎么了?哈哈哈哈······”
褚爭泉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局勢的確危險,對方很明顯不是主動來與他交朋友的,但是他才來也不至于得罪什么人吧。
“我們看你不順眼,所以就想教訓你一下,這并不是你的錯,是你遇到我們的榮幸。”老大一開口,笑聲消散了。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的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和借口,褚爭泉從未經歷過校園欺凌,在外面也沒被小痞子搶劫過,他從來不關注這些,現在這個時刻,他有點困頓,是否經歷過欺凌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呢,不是他們的錯誤,但是麻煩就是要找上你,教訓你一頓或者幾頓,但是連個理由都不給,那這究竟是誰的錯誤呢······
就當他又漫天飛緒時肚子上被狠狠肘擊了一下,這一下可讓他痛苦的不是要死要活,而是某種腳心被撓又阻止不了的苦楚。
緊接著便是拳打腳踢,他毫無經驗的一一挨著,這四個人的功夫根本不怎么樣,雖然那一肘子真心帶著痛苦,但其余說實在的對于褚爭泉這么個龐大身軀也就是灑灑水,不過皮外傷也是傷啊,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肯定挨了不少,打人不打臉,揪人不揪發,這點兒社會經驗都不懂,這四個人還敢這樣囂張?
褚爭泉想站起身,發現雖然攻擊力小但是對方猛啊,四個人再怎樣也是個人數,看這樣子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因為比不上他的體格和身高就采用迂回戰術,打配合。
忍耐了兩分鐘,褚爭泉實在不想跟這幫白癡耗下去,便也開始還手,他從沒打過架,但是姿勢很專業,因為過去他曾飽受磨礪。
‘重刀’看出來對方并沒有太受到他們的打壓,便抽出身后準備好的木棒開始真正的攻擊。
那木棒被拿出來時著實嚇得褚爭泉不敢動,被結結實實挨了一下他更不敢動了,對于看到這根木棒后他的感想是要不被打死,要不被打殘,但是!他殘了還不如死,死也是想自己愉悅的,心甘情愿的死,怎么可以被人打死啊!
褚爭泉發了瘋般的抵抗,依舊沒有任何頭緒的與這四個人硬拼著,五個人互相撕扯著,有時候褚爭泉還會誤傷到自己,因為他明白自己的優勢,也清楚對方的拙劣技巧,他還是收斂著力量,在今晚的這個時刻,他居然有些開心,真正的開心。
少管所值班人員聽到動靜派出了十多個執法人員,在執法人員到來的前一分鐘,‘重刀’將木棒戳向褚爭泉的腹部,卻被褚爭泉一個漂亮的飛腿從中間踢斷,迎著趕來的執法人員的眼神在某個角度與月亮重疊在一起,形成美妙的圖案消逝在空中。
四個人精疲力竭的被拽走,褚爭泉被主要管制人員痛罵一番,還被提及了沈化佳的名諱,他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忽然感覺特別好笑,他大笑不止,管制人員勒令他不要再笑,他依舊笑個不停,他真的停不下來,這么多年了,今天是他活得最暢快的一天,即使他前一天晚上想拋棄所有,但如今因為那四個白癡他居然對生活產生了渺茫的希望,他笑得直不起腰,喘不上氣,當他想緩口氣時,奪眶而出的淚水又侵占了他的臉頰,他歇斯底里的狂吼,他大叫,在這一刻他居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那個令他恐懼,令他心胸憋悶的女人,那個使他苦悶,有苦說不出的男人,他們在一開始那樣對待他,現在卻配得上他的感謝,多虧了他們那時候的決定有了他今天的愉悅,但是,也只有一瞬間罷了,不可能再多。
今晚褚爭泉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