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邯口的春季雨季,空氣陰冷潮濕,雖并不連續下雨,但不下雨的短暫時刻,地面也總是潮濕的。人或者汽車輪胎踏過這樣的地面,總會帶起和著雨水的污泥,人的袍子會沾污一大片,而汽車輪胎帶起的泥水則破壞力更大。
歐陽文正的汽車轉彎的時候,汽車輪胎帶起的污泥飛濺到一個行路的長袍馬褂的男人身上。他抬起眼,剛開口準備罵一句:“誰他媽……”,一面刺眼紅的圓日頭旗子從他眼前劃過,他住了嘴,又低頭開始自顧自趕路。
鹽政局竟就在原來歐陽文正盤下的“河畔茶咖”的那棟英式建筑里。
雖是熟悉的建筑,但未能激起歐陽文正內心任何的波瀾,畢竟沿路過來,幾分鐘就有一隊插著日本旗子巡邏的日本人,提醒著歐陽文正,這已不是從前,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河畔茶咖”關著門,未有其他人盤下,歐陽文正從走進鹽政局大門開始,就構思著一個想法,當他走上樓梯,即將進局長辦公室時,他便有了主意。
“咚咚、咚咚……”
“請進!”屋里新任局長——張崇喜的聲音。
推門進去,只見屋里有些昏暗。畢竟在白日,盡管陰雨天光線不好,張崇喜也只開了盞辦公桌前的臺燈。
“報告局長,歐陽文正、歐陽欽少向您報到?!眱尚值荦R聲說。
“是歐陽兩兄弟啊,來來來,坐坐坐?!睆埑缦财鹕?,招呼兩兄弟一起坐到沙發上。
“局長,第一次見面,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能否應允?”歐陽文正開門見山。
張崇喜有些意外,隨即往沙發上一靠:“說吧!什么事?”
歐陽文正趁清了清嗓子的時間,理了下思緒:“局長,一樓那個門面,以前是我租的,開了個小茶點的館子,我還是想繼續把它盤下來。”說罷,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大包茶葉(邊角沒有包裝嚴,縫隙里隱約閃著金色的光,上面印著“慶陽普洱”四個字)放在張崇喜的手上:“我家在京口有個茶葉加工廠,這不,我們家的產品,您嘗嘗。”
歐陽文正一松手,拿著“慶陽普洱”的張崇喜的手一沉,乖乖,這觸感,一整盒的金條。
張崇喜眉開眼笑,歐陽文正一瞧,知道這個投石問路對著了路子,自己的神情瞬時輕松不少。
“租門面嘛,小事,你明天到總務科去辦。”張崇喜爽朗地笑著說。
弟弟歐陽欽少看著這兩人的舉動,始終一言不發,但眼神里總透漏出一絲或疑慮或懷疑的神色。
兩兄弟別過局長,回了辦公室。歐陽文正是鹽政局外務部的副部長,正部長暫缺,在副部長辦公室的里間。歐陽欽少在外間,外間一共四張桌子,桌面都很干凈,只有一張靠窗的桌子似有人用的樣子,桌面特別干凈,還有一個花瓶。
“這鹽政局是個清水衙門??!都沒什么人氣!”歐陽欽少松了松領帶,晃了晃脖子,還伸了個懶腰,朝里間喊著。
歐陽文正沒理外間的動靜,他知道有他這個弟弟在外間守著,門口什么特殊情況他都能提前知道。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環顧著這間辦公室,心情尤為復雜。
雖然第一步的計劃成功了一小半,這個張崇喜也是個有貪欲的人,以后完全拿下他應該也不是大的問題。
可第一次的敵后工作,不免還是有些緊張。
透著玻璃窗的縫隙,歐陽文正瞥見大門外不時巡邏的日本兵,一股熱血涌上心頭來。
他多想像他大哥那樣肆無忌憚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也多想像外間的歐陽欽少那樣沒心沒肺,更想像部隊的士兵那樣拿上槍到外面去沖殺。
他無數次地單獨路過日本兵的時候,想用在密訓時學到的博殺技能干掉他們,一次次地想,一次次地克制自己。
“文正啊,你在邯口的人脈要好好利用啊,這是打入敵后最好的方式?!?
“可我不知道自己克不克制地住自己的沖動……”
“你要時刻牢記你的使命,為根據地保證軍糧的供應,這可是一份想當重要的任務??!”
“是!”
歐陽文正的腦袋里回蕩起這些聲音。
“哎呦,這哪里來的個年輕小伙子呀!我怎么不知道!”外間傳來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打斷了歐陽文正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