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歐陽文正拿起一封三姑娘留下的信,信上說,
文文:
你,要堅強(qiáng)一點(diǎn)。
嗯,我相信你亦會堅強(qiáng)。
過去10年,我雖未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但那段日子,你必與我一樣艱難。
那么痛苦的日子都熬過了,這又算什么?!
你知道嗎?
1938年10月,待我醒來,已在一農(nóng)戶家……
1938年10月的某一天,三姑娘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農(nóng)舍的床上,蓋著薄薄的竹席。
農(nóng)舍門洞大開,能看見屋外的江灘。
三姑娘坐起身來,身上竟無一物。
揀起床邊的土布衣裳,正往身上裹,門外進(jìn)來了一位婆婆。
深凹進(jìn)去的眼窩,顴骨凸出,嘴唇干癟開裂,馱著背。
“姑娘,你醒了?”婆婆說。
三姑娘低著頭抱著自己的衣服,不愿吭聲。
“我家老頭和兒子打漁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可有婚配?”婆婆一連串問題。
“我叫……”三姑娘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什么都不記得了。
婆婆搖搖頭,出了屋門。
“老頭,屋里的姑娘,怕跟兒子一樣,腦殼有點(diǎn)……”婆婆指指屋里,又指指兒子。
老頭沒有啃聲,繼續(xù)砍著柴火,傻兒子在遠(yuǎn)處江灘上瘋笑著跑著。
傍晚,婆婆端來一碗魚湯,三姑娘餓急了,一飲而盡。
婆婆一邊揀碗,一邊說,
“丫頭,以后你就是我傻兒子的媳婦了,家里還有幾只小羊,你們倆每天就去放放羊,砍砍柴。”
三姑娘望著婆婆,她沒有權(quán)利拒絕。
晚上,傻兒子自顧自睡了,三姑娘蜷在床角,婆婆和老頭也上了床睡了,全家只有一張床。
三姑娘想起自己醒來時候的樣子,不敢想自己昏迷的幾天是怎樣的,眼淚啪啪地滴落在床上。
可她怎么也記不起自己是誰,來自哪里,又要去哪里。
日子僅過去了1個月,三姑娘過于痛苦了,她覺得肚子變成一個可怕的怪物,等她確認(rèn)肚子里有孩子的時候,她立刻發(fā)嘔一般的哆嗦起來。
她被這恐怖支配著,坐在田埂子上發(fā)呆,直到蝴蝶停在她頭發(fā)上的稻草上,旁邊的小孩大喊:“抓蝴蝶啊,抓蝴蝶!”她才清醒過來。
隆冬時節(jié),屋外開始下雪,江面也開始結(jié)冰了。老頭和傻兒子立秋的時候捕的魚還曬著,還夠幾口人度過這個寒冬。
屋里,幾個人圍著火盆取暖。婆婆在縫補(bǔ),老頭在發(fā)呆,傻兒子望著三姑娘的肚子傻笑著,三姑娘一點(diǎn)都不冷,可心里莫名凄寒。
夏天又到了,看見江水,三姑娘總莫名感傷。
小漁村的漁夫們從沒見過什么旗子,只是莫名的,山腰那建起了日本人的軍營,一個又白又紅的旗子格格不入地在那飄著,漁夫們的婆子們聚在一起議論,
“這是改了國號么?”
直到婆子們開始議論哪家的閨女被日本人深夜拖了去,再也沒回來;
哪家患了病的兒子被穿著白大褂的日本兵剖了肚子;
直到亂葬崗的尸體多了,還有孩子、裸體女人、沒有頭的年輕男子;
直到野狗子們每天歡騰著在亂葬崗撕咬,再也不來村子里晃蕩的時候。
村子里的人們開始緊張起來。
老頭子夜里去了村頭二狗子家,三姑娘大著肚子跟了去。
在窗戶底下,三姑娘聽見二狗子的爹在拍桌子,喊著:
“等我埋在墳里,我也要把中國的旗子插在墳頂,我,不當(dāng)亡國奴!!!”
村子里的寡婦們也哭喊著,“千刀萬剮也要打死小日本,打死小日本!”
這場景太熟悉了,三姑娘想起了所有,一踉蹌,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