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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問歐陽文正:
“如果我不愛你了,你還會愛我么?”
“不會。”歐陽文正答。
“那你為什么還愛著我?”三姑娘又問。
歐陽文正遲疑了:“那是因為——”
“我還愛著你。”三姑娘接著答。
歐陽文正含著淚笑了。
正文
1931年6月,邯口設為特別市。
三姑娘自請去京口的新茶葉廠籌備開廠事宜。
至6月下旬,整個南方地區大雨一直綿延不停。
至7月,長江、漢水遭遇特大洪水,洪峰已過的縣、鄉已決堤幾處,而又被封堵。
在邯口各碼頭,居民們自發堆沙包。
“大牛,這邊,這邊,還有這邊。”管家在五彩路面粉廠的路口的江邊指揮著工人們壘筑堤壩。
整個江堤邊,每個口岸都有一隊附近的工廠工人或居民自發地壘筑沙包。
“管家,沙子已經沒有了!”王力氣喘吁吁地從堤邊沙石碼頭跑回來。
“這,這,這,屋漏偏逢連夜雨啊!”管家急得來回踱步。
“管家,庫房里還有幾十包陳年面粉,已經不能吃了,我們堆在這吧,總比沒東西堆好!”大牛說。
“行,行,行,你趕快帶著他們去搬!”管家來不及細想,趕緊安排。
面粉壘筑,這成了后來五彩路碼頭決堤的一個誘因。但整個防洪壘筑,沒有政府組織,沒有保證充足的壘筑堤壩沙石等材料的供應,沒有統一安排人員巡察及及時處理管涌,邯口被淹就是必然發生的事。
7月中旬,長江水位線已上升至歷史新高,在邯口,堤壩多處出現管涌,疑為老鼠、螃蟹、龍蝦之類的生物取食所為。沒有意外,京口、邯口均被淹。
在京口,三姑娘安排好眾人,欲南下回邯口,找尋父母親。但轉念一想,回去亦無事先約好匯合地點,便決意去尋大舅、二寶,料想母親父親如逃難出來必投奔大舅。
遂隨了人群,一同西行。
之前,老爺一家已攜家眷北上,廠里的工人們各自逃難。
三姑娘的父母攜四弟、五弟也已西行。
西行路上,三姑娘途中所見,汪洋一片,只有丘陵可行,矮平房已完全被淹沒,高一點的房子有歪著斜在水里的,還有堅挺地杵立在水里的。已看不見農田,竟有豬,狗、鴨、鵝橫于水面漂流,房屋高處、大樹上,凡未被淹沒的高地盡是哭泣聲,哭泣父母,哭泣子女……
每聽一起哭聲,遂人群一同痛哭,稍休息片刻,又遇一處哭聲,遂又是眾人哭。
整整幾周,都是如此。
料想邯口地勢低,勢必城內一片汪洋,每每想至此,三姑娘心急如焚,便加快了腳步。
京口位于邯口西面,不是發大水的時節,是可以乘船到達的。
現在不能乘船,路程就太遠了,沿途還得翻越多處丘陵。
三姑娘屬于西行逃難人群第一梯隊,又三日腳程,已到大舅家。
一進門,三姑娘便著急問:“舅舅,母親可到了?”
“你沒和你母親一起嗎?她還沒到啊!你別急,快坐下!估摸著應該在路上!別急哈!”
大舅說罷,去后院舀了一勺水遞給三姑娘。
三姑娘一飲而盡,繼續問:“那我二哥呢?怎么沒見他。”
“他參加紅軍了。”大舅說。
“我們這正在進行土地改革,我們家分了幾分好地,以后啊,種出的莊稼自己拿大頭!”大舅興奮地說。
“大寶身體不好,但種種田還是沒問題的。現在天下不太平,老百姓也沒有好日子過,為了好日子能長久,我們響應紅軍的號召,讓二寶參軍去了。”
大舅跟三姑娘耐心地說。
“紅軍!”三姑娘第一次這樣聽說這個詞。
回想起去年8月鬧市口的被殺事件,仍心有余悸!
當時疑慮什么樣的人有這樣的勇氣面對槍戟刀斧如此鎮定!
什么樣的信念讓他們不畏懼生死!
“三丫頭!”
母親竟然到了!
這么遠的距離,看著母親的布鞋,三姑娘一陣心酸:“望著它,仿佛會感到一種細細密密的疼痛,從骨髓深處延伸出來。軟底、紅綢、綠帶,三寸金蓮。蓮花綻放,滿池污濁卻一絲不染。黃金不朽,歷經萬年仍色澤如初。金、蓮,放在一起,是對它最好的稱呼。可世人知道嗎?蓮花之下的一池淤泥里,盤根錯節……”
三姑娘抱起母親,淚流滿面。
四弟、五弟也跑過來,母子四人哭作一團。
“她大舅,真是打擾你們了!”父親說。
“不打擾、不打擾,家里有地方住!”舅舅熱情地招呼父親,又帶著父親到了后院,指著里面的一間大房,“二寶參軍去了,你們一家就住二寶的房。”
“參軍?!”
父親聽了,有些吃驚地說。
舅舅又耐心地跟父親講了村里的近況。
母親聽罷,拉著四弟、五弟進了房間,讓三姑娘帶著兩個弟弟一起打掃屋子,自己又出來了。
舅舅已回自己屋里了,母親跟坐在客廳的父親說:“你別擔心,二寶的事我得空再問問我大哥。”
“怎么能不擔心,現在外面這樣打仗,二寶不知道到時候還回不回,三丫頭這親事……”父親沒有繼續說下去。
聽罷,母親臉上也是一片愁云。
“這年月,能活著就已是幸運。婚事什么的就隨緣吧!我也不強求了!”父親嘆了口氣,說道。
客廳外面,三姑娘聽見了父母這番談話,轉頭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