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條約解釋的要素與結構
- 韓燕煦
- 3180字
- 2020-09-22 14:13:07
第一節
條約解釋的范疇
研究“條約的解釋”,首先應該明確何為“條約的解釋”。為了對條約解釋范疇進行較深入的討論,這里首先對“法律解釋”的概念作一探究。
一、法律解釋的概念和四要素
對于“法律解釋”的理解,如同對許多其他重要法學概念的理解一樣,學界存在不同的看法。西方學者中,對法律解釋概念的討論并不多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布萊克法律大詞典》的定義。按照該詞典最新一版的注解,“解釋”一詞具有如下內涵:(1)決定某事物,特別是法律和一個法律文件含義的過程;確定賦予語言或其他意思表示的含義;(2)某人對某事物含義的理解;(3)翻譯,特別是從一種語言口頭翻譯為另一種語言。[1]
此外,學者Rupert Cross認為,“一般而言,解釋就是發現作者賦予其語言的含義”。[2]
學者Aharon Barak 則認為:“……解釋乃是賦予法律文本含義的理性活動……解釋乃是從文本中獲取法律含義。換言之,解釋構成了據以從其語言含義中‘發掘’文本的法律含義的方法。”[3]
我國學者對法律解釋的定義,常見的有如下幾種:
1. 法律解釋是“對法律規范的含義以及所使用概念、術語、定義等所作的說明”。[4]
2. 法律解釋實際上包含三方面內容:一指確定法律規范內容,探求立法意圖(包括立法者立法時的主觀意圖和法律本身反映出的客觀的立法目的與意圖),說明法律規范的一種行為和過程;二指規定法律解釋的主體、權限、程序、方式和效力等問題的獨立解釋制度;三指法律解釋過程中作為技術所運用的一系列規則和方式。“法律解釋是動態(行為與過程)、靜態(法律解釋制度)和技術三者構成的統一整體。”[5]
3.“從字面上講,法律解釋是指對特定法律規定意義的說明。”“從形式上講,判例與法律推理都在對法律進行解釋,但它們與法律解釋是不同的。在實行判例法制度的英美法系國家的法學著作中,一般將法律解釋、判例法與法律推理三個問題分別論述,并將法律解釋專稱為‘制定法的解釋’(Interpretation of Statutes)。”[6]
4. 廣義的法律解釋,包括三個方面:“狹義的法律解釋”“價值補充”以及“漏洞補充”。“狹義的法律解釋,系指于法律規定不明確時,以文義、體系、法意、比較、目的或合憲等解釋方法,探究法律之規范意旨而言”;“價值補充,介乎狹義的法律解釋與漏洞補充之間,乃系對不確定法律概念及概括條款之一種解釋方法”;“漏洞補充系指法律對于應規定之事項,由于立法者之疏忽、未預見或情況變更,致就某一法律事實未設規定,造成‘法律漏洞’,應由司法者予以補充而言。”[7]
5. 法律解釋“是對法律文本的意思的理解和說明”。“簡單地說,法律解釋就是解釋者將自己對法律文本意思的理解通過某種方式展示出來。”[8]
從上述定義來看,“法律解釋”這個概念主要涉及如下幾個要素:
第一,法律解釋的主體,即由誰來解釋的問題。這無疑是法律解釋的定義中不可缺少的。關于解釋主體,作者注意到在一般解釋學中,對文本的解釋者大多沒有特別限定,但是在法律解釋學中,對于具有統一性、權威性和強制性特征的法律文本來說,其解釋也尤其強調權威性和法律拘束性。因此,法律解釋的主體與一般文本解釋主體有一個重大差別,即關注“有權解釋”和“非有權解釋”的分別,并對“有權解釋主體”作重點關注。
第二,法律解釋的客體,即解釋什么,也即解釋的對象和標的。這一點是各定義中均包含的。法律文本同一般的其他文本相比具有抽象性和一般性、規范性和強制性、有效性和普遍適用性。
第三,法律解釋的目的,即為什么解釋。法律解釋的一大特征就是其直接目的在于對法律進行適用。因為對法律文本的解釋和適用會使法律現實化,形成社會中的“法律秩序”。這一點也應該在概念定義中體現。
第四,法律解釋的方法,即主體為了達到解釋目的而采取的專門技術手段。不同的解釋方法導致不同的解釋結果。法律解釋的方法是解釋理論研究的重中之重,也是“法律解釋”定義中必須包含的內容。
概言之,法律解釋的主體、客體、方法、目的這四個要素,可列為對“法律解釋”進行定義的基本要素,它們常常會進入目前各種關于“法律解釋”的定義之中。
二、當前的“條約解釋”定義
西方學者對于條約解釋的研究較多關注解釋的主體、效力和方法,在他們的著述中,幾乎看不到對“條約解釋”概念的明確界定。我國國際法學者中,對于“條約解釋”的定義主要有如下幾種:
“條約的解釋是指對一個條約的具體規定的正確意義的剖析明白。”[9]
“條約的解釋(interpretation of treaties),是指條約解釋主體(包括有關國家或有關機構)按一定的規則和方法,對條約各條款、各條款相互間關系以及構成條約整體的其他文件的正確含義加以闡明。”[10]
“條約的解釋(interpretation)是指因對約文內容的理解不同,而影響到條約的具體適用時,對條約的條款含義所作的闡明。”[11]
“所謂條約的解釋(interpretation of treaty),是指條約當事方或其授權的解釋機關按照一定的規則和方法對條約的含義、內容和適用條件作出的具體而明確的說明。”[12]
考察這幾種定義可以看到,“條約解釋”的概念,同樣涉及解釋的主體、客體、目的和方法四個主要因素。
三、“條約解釋”的概念
在上述對解釋、法律解釋和條約解釋的概念及相關理論進行綜合考察的基礎上,作者認為,“條約解釋”的概念首先無疑應該包含以上提到的四個要素,此外,還應該再增加兩個要素,即“時間和空間要素”及“解釋結果要素”。
解釋的時間性和空間性之所以重要,在于它是影響條約解釋過程不可或缺的因素。一方面任何條約的締結都是在一定時間和空間完成,其中許多規范是適應當時的國際社會政治經濟狀況而制定的。但是條約締結后,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遷,其調整對象必然隨之發生變化;條約歷史越久,所調整對象變化越大,各種新問題、新情況將隨之出現。解決這些新問題新情況,當然可以通過修改條約來實現,然而由于各種原因,條約的修改又是非常困難的,在這種情況下對條約的解釋就尤為必要,并在條約的適用中發揮著異常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條約解釋的主體在時間空間中,也會發生不斷變化。因此,條約解釋的歷史性與當下性、具體國際關系的空間性——我們統稱為條約解釋的時空要素,就顯得非常重要。它是影響條約解釋過程和結果的一個重要因素。
條約的解釋結果,包括條約解釋之表現形式、條約解釋之效力、條約解釋適用后形成的條約法律秩序,以及條約解釋發揮的其他功能與作用。解釋結果既使條約解釋落到“現實性”之實處,又對于條約解釋過程有一種“檢驗”“驗證”“校正”作用,其成為整個解釋過程的“要素”毋庸置疑。
因此,作者認為,如果我們要給“條約的解釋”下一個定義的話,解釋的時空性,以及解釋的結果(主要是解釋的效力、功能和作用),作為條約解釋過程重要的、基本的因素,也應該包括進來。
故此,作者對“條約的解釋”界定如下:
條約的解釋,是指條約締約國、國際司法機構、國際組織及其他授權機構,以及有關團體和個人,在特定的時間和場合,為了將條約規定正確適用于國際關系并實現條約之特定目的,而運用各種方法,對條約的條文及其包含的規范的內容、含義所作的理解和闡明。條約的解釋是條約適用并形成條約法律秩序的前提,同時也是條約修改和新規范制定的基礎。
[1]Bryan A. Garner ed, Black's Law Dictionary, Eighth Edition, Thomson West 2004, pp.837—838.
[2]Rupert Cross, Statutory Interpretation, Butterworths, London, 1976, p.149.
[3] Aharon Barak, A Judge on Judging: The Role of A Supreme Court in A Democracy, 2002, p.64. 轉引自孔祥俊:《法律解釋方法與判例研究》,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版。
[4] 《中國大百科全書·法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4年版,第81頁。
[5] 孫國華、郭華成:《法律解釋新論》,載《政治與法律》1988年第5期,第15頁。
[6] 沈宗靈主編:《法理學》,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420—421頁。
[7] 楊仁壽:《法學方法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28—130頁。
[8] 張志銘:《法律解釋操作分析》,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6頁。
[9] 李浩培:《條約法概論》,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34頁。
[10] 萬鄂湘等:《國際條約法》,武漢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04頁。
[11] 曹建明等主編:《國際公法學》,法律出版社1998年版,第210頁。
[12] 趙建文主編:《國際法新論》,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4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