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馳在深夜的玄武大道上，噠噠噠的馬蹄聲回蕩在寂靜的都城中。

新朝沿用舊朝的宵禁制，一更后擊打閉門鼓，五更三刻后擊打開門鼓，這中間除疾病，生育，緊急軍情之外無故不可在外行走，如有犯夜者皆要被笞打三十下。

顧惜馳馬經過一隊巡夜士兵，在出示了將軍府令牌之后順利放行，又讓顧惜更明確了將軍府如今地位。

等達到將軍府，只見門口燈籠高高掛著，亮光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著。光下模糊著幾個人影，見著人終于到了，急急得向前走了幾步。

顧惜剛在府門口拴馬石前下了馬，解了馬鞍上的木劍，那人影就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惜兒，你可回來了。”說著正是顧惜的姨母，名義上的母親，也是將軍現在的嫡妻小程氏。只見這位將軍夫人披著大氅，手里的帕子輕輕沾了沾眼角，就上來拉著顧惜的手繼續說道：“手倒是不涼，到底年輕身子好，快隨我進去吧，你父親今日在軍營沒回來，明日就能見著了，現在夜深了，你也累了吧，你原來的玉沁園我給你收拾好了，趕緊先去歇著。對了，餓不餓，我讓廚房熱著燕窩粥，還有桂花糕各色點心，也不知道你現在愛吃什么，我都讓人備了一點，你。。。”小程氏拉著顧惜沒有拿劍的手一邊往里走，這雙手和京里的小姐們不一樣，指腹間全是硬硬的繭子，小程氏想著這丫頭從小受了多少苦，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顧惜不留痕跡得把手抽回來，攏了攏披風，“不勞姨母費心了，我不餓，想先去歇著。”

“咳，對對對，是母。。。姨母想岔了，得趕緊歇息，這么多路肯定累壞了，有話明天再說。”小程氏看著空落落的手，抽出帕子掩嘴咳了一聲。

“這是絲絲，府里的家生子，年前就讓她去你院子服侍了，雖然你還沒回來，一應事務都是她打理著，身契明日給你送去。”說著，小程氏身后一個婢女走上前，行了一禮。

“婢子絲絲，大小姐。。。”

“嗯，行了，走吧，我困了。”顧惜還沒等絲絲說完就朝小程氏習慣性得拱了拱手，轉身朝玉沁園而去。

絲絲愣了一下連忙跟上，走到一半又停下轉身朝小程氏行禮。

“趕緊跟上你家小姐。”小程氏連忙擺了擺手，笑道：“這傻丫頭。”

笑完，看著顧惜離去的背影，又悵然若失得嘆了口氣，“走吧。”

大丫鬟攬月上前扶著小程氏的手，“夫人手這么涼，回去得喝碗姜湯才能睡，站了那么久，仔細別又犯了風寒。”

“今日高興，都聽你的。”小程氏拍了拍攬月扶著自己的手道。

“夫人的樣子可不像是高興，而且婢子看著大小姐也不高興呢。”攬月輕聲說道。

小程氏停下腳步抬起頭，今夜無云，銀月如鉤掛在天上，微微笑了笑說道：“不管如何，我總是要讓姐姐高興的。”

絲絲可真不知道自家小姐走這么快，自己得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

顧惜自顧自走著，聽見身后絲絲越來越粗的喘氣聲，突然想到自己不是在山上了，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絲絲沒料到自家小姐說停就停，眼看就要撞到小姐身上，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完了完了，第一天就要闖禍了。絲絲心里想著卻突然感覺自己一雙強有力的手給按在了原地。

絲絲睜開眼就看見自家小姐的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石子路上，“小姐贖罪，婢子。。。婢子不該。。。”

顧惜都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這丫頭怎么說跪就跪下了呢，不痛嗎？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讓她嚇成這樣？

“起來吧，是我走太快了。”顧惜說完想伸手將絲絲拉起來，想想似乎不妥，猶豫間絲絲已經站了起來，疑惑得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不知道怎么突然又發起了呆，小心翼翼得叫了一聲小姐。

顧惜把手背在身后，轉過身放慢了腳步。

絲絲暗暗松了口氣，看來大小姐脾氣挺好的，剛看著侍衛大哥們的臉色以為會是很任性的呢！

沿著石子路，穿過垂花門，是將軍府的花園，黑漆漆的也看不見什么景色，只聞見一陣陣花香隨著微風飄來。

又穿過一到月洞門，走了一段后遠遠望見玉沁園門口兩個丫頭各執著一盞燈籠等在那里。

等顧惜走近，又半蹲行了禮之后轉過身默默引路。

玉沁園是顧惜小時候就居住的院子，當時什么樣子記憶已然模糊。顧惜就著燈籠的光看了兩眼，練武之人夜視能力雖然比普通人好，但此時顧惜也無甚心情了。

屋子里倒很亮堂，比自己在山上的住所華麗了可不止一點兩點。八寶柜上放了不少金銀玉器，梳妝臺上胭脂水粉一應俱全，一個小小的楠木匣子開著，里面放了兩層的首飾，明晃晃得扎人眼。

顧惜移開視線，走向內間。只見一張嶄新的雕花櫸木攢海棠花圍拔木床，外面掛著天青色紗帳，顧惜走上地坪，輕輕撩開紗帳，喲呵，只見床上鋪著一條看著就很舒服的粉色繡花開富貴錦被。

顧惜感覺又被扎了眼，“可真有錢”，輕嘆著退了出來。

屋里丫鬟們看著大小姐看得也差不多了，忙上前服侍。

拿著銅盆的，巾帕的，漱口杯的。。。

絲絲上前道：“大小姐，熱水已準備好了，婢子服侍大小姐沐浴。”

顧惜雖然三歲前也是過著呼奴使婢的日子，但后面十幾年一個人慣了，乍然也不適應被一群人圍著伺候，變揮了揮手讓她們都退下。

丫鬟們抬頭瞄了一眼，便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絲絲帶著她們一起垂手退倒了外間。

顧惜放下手中的木劍，這木劍和這屋子可真是格格不入，想著，自去凈室沐浴，整個人埋在水中就當都做了全身清理，出來后用內力直接烘干頭發，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雖說習武底子好，但也經不住這么連著兩天的奔馳啊。。。

話說顧惜睡下后外間的丫鬟們還面面相覷，看這大小姐的脾氣也不是不好，這今晚值夜的事。。。？聽說大小姐武藝高強，貿然進去會不會被大小姐當成刺客殺了？

“你們都去睡吧，今兒也晚了，讓大小姐先好好休息，我留下外間看著，明日問大小姐意思再定我們院的規矩。”絲絲拿定了主意，讓小丫鬟們先下去了。

待她們走后，絲絲轉向里間，見大小姐已經躺在了床上，屋里燭火都亮著，便放輕了手腳走進去，心里也怕著大小姐會不會被動靜驚醒誤殺了她，待她終于滅了燭火，只留著桌上一盞退出去時，里衣已微微汗濕了。絲絲吁出一口氣，在外間靠著柱子便閉上了眼睛，一邊又留神聽著里間的動靜，今晚可太累了，比之前所有加起來的日子都累。

顧惜在絲絲進來時便醒了，她當然不會把丫鬟們當成刺客，她見絲絲進來滅了燭火，又看著她繃緊身子緊張的樣子，便沒有出聲，直到她退出去后顧惜翻了個身復又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睡得甚好！

顧惜準時在第二日卯正時分睜開了眼睛，多年的習慣讓她無論在哪里無論經歷了什么都沒法改變。她呆呆看著頭頂的青紗帳，這才想起來昨晚已經回到了將軍府。

顧惜稍稍躺了會就準備起來練劍，外間聽到動靜的丫鬟們已然捧著昨日的那一套又走了進來，行了禮后走進凈房放下銅盆等物就退了出去。顧惜想著還真是有眼色，說不定是那個叫絲絲的丫頭吩咐的。她簡單洗漱了下，打開衣櫥，滿目皆是粉，藍，黃，綠等鮮艷的衣裙，嘴角抽搐了下毫不猶豫把門關上，拎出昨天的包袱找出一件黑色窄袖上裳，一條黑色長褲，穿上后腰間的朱紅色腰帶甚是打眼。

顧惜拿著木劍出了屋子先四處打量了下。院子不大，東面靠圍墻種了四五棵海棠，還沒到花季，樹上連一個花苞也無。西面是一座小小的假山，假山后有流水聲，應該是引了活水進園。只中間一片場地可以活動下手腳，可也不大，這一套蒼明劍法下來，海棠枝條估計得打落幾根，假山么，打壞了應該也沒事吧。

絲絲見大小姐只是拿著劍發呆，遲遲不見她動手，又左看右看得臉得皺起來了，大著膽子走上前說道：“大小姐，其實，府內有演武場，如果。。。”

“帶我去瞧瞧。”顧惜聽完眼睛一亮，立馬說道。

“是。”絲絲說著就走在前面帶路。現在這個時候，演武場應該沒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