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沈寧在秋葉的服侍下，終于收拾妥帖，才帶著春茶和秋葉去了老夫人的院里。

等她到的時候，沈意早就在了。

隨著氣溫逐漸升高，人身上的衣服也輕薄了些。

沈意今日上身穿了件杏色云紋褂子，下身則是一條嫩黃色的裙子，裙子外頭還墜了層薄紗，這一身衣服下來，襯得沈意整個人俏生生的。

沈寧狀似漫不經心得打量著她。沈意卻好似才瞧見人來，面上帶了恰到好處的驚訝，未語先笑，“姐姐來了。”聲音嬌軟，語氣親呢，竟好似之前兩人之間的齷齪不曾發生過一樣，旁人見了，只會道一句姐妹情深。

她暗暗想，沈意，瞧著與從前不一樣了呢。

模樣還是那個模樣，神情恭敬乖順，但是，細細看去，她眼神卻一片漆黑，暗沉沉的不知在醞釀著什么，從前的浮躁不甘似是巨石沉入水中，一動不動的蟄伏著，等著放松警惕的人撞了上去。當真是不同了。許是云姨娘又悉心培育過的結果吧。

兩人互相打完招呼，也無話可聊，竟是都站在原地，院子里一時也靜了下來。

不多時，楊嬤嬤掀開簾子走了出來，朝兩人行了行禮開口道:“兩位姑娘久等了，老夫人叫兩位快快進去呢。”

說罷，門邊的小丫頭們趕緊拉開簾子，兩人一前一后走了進去。

沈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瞧見她們進來，也笑了笑，“等久了吧，這菜你們嘗嘗，合不合口味。”

等她們都落座了，沈老夫人才緩緩開口:“今日叫你們來，也不都是為了吃飯，還有一事，馬上就桃花宴了，往年都是二姑娘去的，既然如今大姑娘身子也好了差不多，今年你們兩姐妹一起去吧。”

三月初三，桃花宴。

她們兩人聽到這兒，都不約兒同的停下了筷子。沈意拿了帕子掩嘴，輕輕道:“祖母放心，孫女兒一定會好好照顧大姐姐的。”沈意這話說的有些突兀，但是在場，人卻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桃花宴對沈寧來說，是新鮮的，可對沈意來說，可就是家常便飯了，不僅如此，還年年都能為尚書府爭光呢。

沈老夫人聽完，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如此甚好，你們都是沈府的女兒，在外自然要以沈府利益為重，我瞧著，你們都是懂事的，祖母現下也放心了。等明日，會有金縷樓的師傅們為你們裁幾身合適的衣服。”

說罷，又吩咐楊嬤嬤，命她去小庫房里取兩套頭面來，好叫人拿回去。沈老夫人此舉不必多余言，也都明白，沈寧和沈意都十四歲了，還未曾訂過親事，沈老夫人也是想要借著這次桃花宴給她倆相看了。

沈寧一時半會兒有些恍惚，她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畢竟她前世已嫁過人，只可惜結局不太完美，現下沈老夫人委婉提起，倒是讓她不知作何反應了。

“大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擔心起了桃花宴。”沈寧一臉關切的說道。

“大姐姐莫要多想，一切都有妹妹呢。”沈寧這說的，就差沒把話直接砸她臉上，不就是想說自己是因為見識淺薄而起了怯意么，偏偏理由還正當的不行，連老夫人都信了，不管沈寧近來表現的如何得體，那樣不過是在府中，出去說不定就換個樣了，她這樣擔心也無可厚非。

沈寧頓了頓，忍住把回懟的話咽了下去，祖母今日明顯興致較高，沈意說的話又無可挑剔，她自然也不能說的太過刻薄。

末了，沈寧才開口道:“祖母請放心寧兒會注意的。”說完，又看向沈意，薄唇輕啟，“那就勞妹妹費心了，姐姐在此先謝過妹妹了。”

“姐姐說的哪里話，妹妹求之不得。”沈意溫柔道，儼然一個關心姐姐的好妹妹。

沈老夫人看著她倆這般模樣，心下安慰，果真還是親姊妹，哪有“隔夜仇”呢。如此，她又欣慰的笑了笑。

不一會兒楊嬤嬤領著人從小庫房回來了，手里的托盤上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兩幅頭面，一副是翡翠，一套是紅寶石，不論哪副都精致異常，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暖光。看來，沈老夫人當真是下了功夫的。

沈老夫人將翡翠的賞給了沈寧，紅寶石的則賞了沈意，這樣分配倒是合情合理，沈寧秀麗婉約，沈意嬌俏明艷，這兩幅頭面倒是很適合兩人的氣質。

兩人又陪了沈老夫人說了會兒話，眼看沈老夫人有些乏了，沈寧和沈意見狀，都紛紛告退。

一出門，微涼的夜風拂過，吹的人心頭多了幾分愜意。沈寧忍不住瞇了瞇眼睛，想要細細感受這春風。

卻不巧被身后的腳步聲擾亂了心緒，腳步聲停在她不遠的地方，沈意輕柔的嗓音響起:“姐姐可真是好雅興。”語氣平平淡淡，沈寧一時分不出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過，礙于這還是在祖母的院子里，沈寧還是轉過身，回道:“春日寒涼，妹妹還是快些回去吧，我就不勞你操心了。”一句話不咸不淡，說不上客氣卻也委實不算出格。沈寧覺得，沈意聽了這話，總該走吧。

卻不想，面前人輕輕笑了起來，她緩緩向前兩步，湊近沈寧，上前的一瞬間，沈寧隱隱約約聞見一縷甜膩的香氣，味道有些熟悉，卻一時半會兒也想不來，這香氣聞得人頭腦微微有些發暈，也不知沈意是如何忍得下去，沈寧不由得后退幾步。

沈意見狀，也并未有什么不滿，只站在那里仍舊輕柔說道:“這次，妹妹不會再讓姐姐了。”讓？這話說的可真是搞笑，沈意何時何地讓過自己了？如今說這些，也不怕讓人笑話。

沒等沈寧回話，沈意就帶著丫鬟仆從離開了，沈寧望著前方女子纖細的身影，經不住沉思起來，沈意很不一樣，這是她剛剛就發現的，她原以為她應該是受了云姨娘的叮囑才會如此，可如今看來又不是那么回事，否則為何一前一后的態度差異巨大，這實在不像她。

不過，多想無益，涼風一吹，沈寧也不覺有些疲倦，領著人也回了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