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熱的慌，唐瑤辰時便被熱醒了，蕭隋不在，她全身上下只著一襲輕紗，白皙的手臂被身下的涼簟壓出淺淺紅痕。

“唐瑤，你醒了吧！”

溫晴敲了敲門，和唐瑤生活有兩個多月了，她也了解唐瑤的作息，天冷要巳時才會醒來，而天熱，則提前半個時辰醒來，十分準時。

唐瑤拿過一邊的薄衫披在身上，示意她進來。

“阿瑤，宮里一早便來人了，說讓你起來后用完早飯去壽康宮，太后回來了。”溫晴小心觀察著她的表情，只見她最初只是微微訝異，之后便毫無波瀾。

唐瑤緩緩下床，道：“知道了。”

雖說，太后是她的親姑姥姥，但她自小便未見過太后，對她也生不出什么感覺。

唐瑤梳洗完，并沒有用早飯，畢竟是長輩，不能怠慢了。

……

壽康宮。

“太后娘娘，唐姑娘來了。”

老婦人閉著眼睛，一身素衣，滿頭銀發僅用三只墨綠的簪子簪起來，手中拿轉著一串檀木佛珠。

聞言，太后手上動作微微停頓，睜開眼，一雙鳳眸，如墨一般漆亮，暗含著讓人不敢侵犯的威嚴。

“讓她進來。”

當唐瑤進來時，太后眼中滑過一絲愕然，神情微滯，她擺手示意內室的宮女退下。

“丫頭，你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唐瑤心下了然，走了過去。

“你和你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尤其是嘴巴這邊，”太后顫抖著手撫著唐瑤的眼角，“而這雙眼睛，像極了你外公。”

唐瑤乖巧地仰著頭讓她摸著，眼前這個老人，可以說是母親唯一的血親了。

“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的外公了。”

看見熟悉的眼睛，太后禁不住回想起往事來，世人皆道譚家好福氣，出了個皇后和將軍，兒子譚麟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為先帝穩定邊關，女兒譚雯貴為皇后，德行有加。

“你的外公，是天之驕子，戰神將軍，那時的譚家是多么威風啊！”太后濕潤了眼睛，喃喃道：“在你外曾祖父仙逝后，你外公撐起了整個譚家。”

在父親去世后，兄長成了譚家家主，即使后來先帝寵愛云貴妃，一度想要廢后，但礙著兄長手握兵權，一直不敢動她，可是，好景不長，兄長戰死，嫂嫂抑郁而亡，偌大的譚家，只剩她和兩歲的侄女，她那時一直沒有孩子，便將無依無靠的侄女抱來自己撫養，而先帝為了拉攏譚家舊部，賜了小侄女皇姓，封她為空幽公主。

“我一生無子，將你母親養在身前，視如己出，”看著眼前和司空蘭七分相似的臉，她不由得落了淚，“她在十八歲嫁給了你父親，那時我想，我終于為譚家，為你外公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說道這里，太后有些失神，她拿出帕子拭淚，回憶著當時的情景，“那是一場盛世婚禮，我替你母親梳頭，圣上背著她上矯，比我當年嫁給先帝是的那次還要盛大，早已逾了禮制。”

那是譚家唯一的后代，她在世上唯一的血親，無論如何，她都希望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太后頓了頓，繼續道：“世人皆道我運氣好，雖然沒有生子，但養出了一個皇帝，侄女還嫁給了前途無量的大將軍，那時的我，是自譚家落魄后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說道這里，太后神情柔緩，有些沉醉于當時喜悅。

她溫柔地看著唐瑤，替她將鬢角的一些亂發理到耳后，“你父親是個良人，在他求娶你母親時，他便說永遠不會納妾，他做到了，你母親和他在一起很幸福。”

“*嫁給你父親后，她先后誕下了三個兒子，就是你的三位兄長；在她三十七歲時，你出世了。”說到這里，太后眼睛再次濕潤了，“在此之前，她一直說想要一個女兒，她如愿了。”

可是，她卻永遠離開了。

“我對不起你外公，連他唯一的孩子都沒照顧好。”太后悲痛地落了淚，止不住地哽咽，“我對不起譚家。”

看著太后如此，唐瑤內心被深深地觸動了，太后承受的太多了，她將譚家所有的不幸都歸結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只是嫁錯了人，無奈入了皇家啊。

“這不是您的錯，我相信外公和母親都不會怪您的。”

過了一會兒，太后慢慢平靜下來，憐愛地看著唐瑤，問道：“你怪你父親嗎？”

唐瑤搖搖頭，“小時知事時是怪過的，后來就不怪的。”

“好孩子，”太后神情柔和，繼續道：“在你母親下葬后，我便去了太廟，后來在聽見你父親離開的消息時，我其實是理解的，他太愛你母親了，哪里受得了失去她，停留在故地，故人卻不在，這種痛苦太難熬了。”

她同唐端一樣，接受不了司空蘭離去的事實；要不是聽說唐瑤差點丟了性命，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回京城。

“瑤兒，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你，”太后輕撫著唐瑤的頭頂，“你的性子像你外公，不會吃虧，還有皇帝和皇后幫著你，我不用擔心你會受委屈。”

這些年，她雖然不在京城，但關于唐瑤的大部分事情，她都是知道，雖然父母不在，但有帝后寵愛，她過得很好。

“母親，我能進來嗎？”皇帝站在門外恭敬道。

太后拿帕子擦干凈臉，道：“進來吧！”

皇帝進來見太后紅著眼睛，心疼道：“母親，你該仔細當心自己的身體。”

他的生母生他難產而死，是太后將他抱在身邊撫養，待他就如親子，后來也是太后帶著譚家的舊部，擁他登上皇位，他是真心把太后當作母親。

“皓兒，我過幾日便要離開，以前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但今后，我希望你能好好看護瑤兒！”

太后慈愛地看著這個兒子，他一直是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的。

“母親，我會的，你為什么不留在京城，讓我好好侍奉您？”皇帝眼中滿是請求。

“你知道的，京城對我來說，就是個傷心地，我不愿多待的。”

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次她來京城，就是唐瑤出嫁的時候。

“兒子明白，屆時我會常去探望母親的。”

皇帝也不強求，眼中一片了然，其實，京城對于他，又何嘗不是傷心處，要不是他是皇帝，還有司空蘭的女兒在，他又如何不想同母親和唐端一樣，離開這里。

“你也別太難受，有瑤兒在你身邊，也是個慰藉。”

皇帝雖然不是她生的，但是她親手帶大的，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

“母親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瑤兒的。”

對于唐瑤，他是將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