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木雨壺
也許就是從那一天之后，一切開始變得不一樣。
無素子丟失了一部分記憶和說話的能力，郎巴吉因為重傷和精神上的刺激變得有些癡傻。
而日達木吉，那天他很晚才回家，他告訴阿媽他們的遭遇，也告訴阿媽黑眼兒神奇消失的事情。
聽起來是那樣的離譜，阿媽只當他編的慌，于是好一頓一頓毒打，之后他便臥床不起。
無素子是跟著弟弟一起進的家門，可拉巴子一句話也沒有問，不知道是因為放心還是因為毫不關心。
總之，無素子在那一刻看向阿媽的目光中充滿了懷疑，她懷疑阿媽根本就不在意自己。
她哭了一整晚，第二天當眼淚流干的時候，她便迎來了一個嶄新的清晨。
眼淚沖刷掉了她所有痛苦的記憶。
郎巴吉是頂著滿身的傷和一腦袋的血回的家，到家的時候人已經傻了，家里人問什么也都問不出來。
所有上山的孩子都遭遇了變故。
除了木雨壺。
自那之后，那個瘋子黑眼兒的確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寨子里過。
......
無素子被緊緊抱住，多年前痛苦重現(xiàn)，她和當年一樣奮力掙脫。
熟悉的味道告訴她，這個人就是當年那個瘋子黑眼兒，他又回來了，而且一點都沒有變。
時間在這個瘋子身上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幾乎絕望的瞬間，黑眼兒哐當一聲栽倒在地上，無素子看到了舉著一根粗木棍的郎巴吉，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郎巴吉放下木棍，沖著她憨憨地一笑。
也許就是因為這一笑，無素子原本的恐懼和緊張瞬間就消失了，也回應了一個笑容。
無素子的笑是甜美溫柔的，就像山腰上靜靜開著的羊角花。
也許就是因為郎巴吉這十幾年的默默陪伴，那些傷痛已經被漸漸治愈。
即便恢復記憶，那種痛也不會再讓她想要逃避。
她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她每次走夜路，郎巴吉都會悄悄跟著，還有野狼吃掉大黑臉的那一晚她知道郎巴吉在她家莊房外守了一夜。
所有的一切，無素子心里都清楚無比。
朗巴吉雖然是個傻子，但她從來沒有嫌棄過他，即便阿媽不同意，她也只覺得自己可以等，等到阿媽同意。
總有一天她可以嫁給他，現(xiàn)在，她走過去，輕輕的抱住他。
抱住朗巴吉，抱住她最溫暖的太陽。
仿佛對方才是那個最需要安慰的人。
在她心中，郎巴吉就是一整座麥茫雪山，擁有最耀眼的光，和最圣潔的靈魂。
郎巴吉拍拍她的背，“不怕！”他以為她還在害怕，他在安慰她。
“朗，巴，吉......”這是無素子的聲音，是她許多年之后第一次能夠發(fā)出聲音來。
郎巴吉聽到了，他終于聽到她的聲音了，聽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激動得抱著無素子轉了好大一個圈，“哈哈哈，會，會說話了！”
“郎…巴…吉！”無素子再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這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說出來的話。
......
日達木吉的確是認不出木雨壺來了，眼前這個姑娘和小時候大不相同。
小時候的木雨壺是胖乎乎的，十分可愛。
“嬸嬸，這是我給您帶的禮物！”木雨壺將一盒補品放在桌子上。
她每次回來，除了給爺爺帶禮物之外，就是給日達木吉的母親。
拉巴子笑著讓她坐，給她到了一杯熱開水，“這次回來還走嗎？”
木雨壺搖搖頭，“不知道，嗯，或許還是要走吧！聽說日達木吉醒了？”
就在她剛剛提到日達木吉的時候，人就出現(xiàn)在了樓梯口，“木雨壺！”
日達木吉有些激動，他以為木雨壺一定是專門來看自己的，“我現(xiàn)在已經全好了，不需要什么營養(yǎng)品了！”他看著桌上的補品說。
“我知道……嗯……恭喜啊！”
這時日達木吉才看清楚包裝盒上的中老年字樣。
原來是給阿媽的。
他坐到兩個女人對面的長板凳上，“木雨壺，你今天可以留下來吃飯嗎？我記得小時候你經常吃我阿媽做的飯。”
木雨壺微微一笑，有些刻意，“不了，我還得回家給爺爺做飯。”
“哦，那你以后能來找我玩嗎？”他這話說得像個孩子。
他以為他們還是小時候的日達木吉和木雨壺。
木雨壺再次回應了一個有些刻意的笑容，“你剛醒來，身體還要慢慢恢復，我還是暫時先不要打擾了！”
“不會，不會！”日達木吉慌忙擺手，莫名地有些難過。
“你變了好多！”
日達木吉對木雨壺的記憶和感情依舊停留在多年前，他理所當然的以為她也應該和他一樣。
日達木吉這十五年的人生幾乎都是空白，而木雨壺的卻豐富多彩許多。
對她來說這些年的人，事和感情都比那些無憂無慮的童年要精彩許多，要更加記憶深刻。
“人總是會變的，你現(xiàn)在比小時候高了好多，不是嗎？”
木雨壺的話語中透著疏離。
就在這一瞬間日達木吉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什么想說的話了，他正好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
是兩個人。
外面天已經黑了，阿姐為什么還沒回來，正這么想著，阿姐和朗巴吉就出現(xiàn)在了眼前。
而且是手牽著手。
他特意看了看阿媽的臉色，可以說是十分難看。
“朗…巴…吉…”無素子用另一只手指著朗巴吉對著阿媽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回來的路上想了好久，練習了好久，她還是只能說出他的名字。
阿媽不想聽，“你走！”她幾乎對朗巴吉喊道。
朗巴吉搖搖頭，堅定的說：“不！我要和無素子在一起，和她一起吃飯睡覺！讓她給我唱歌聽！”
這樣的話也只有一個傻子才說得出！
阿媽拿起掃帚就開始往他身上抽，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他便生生受著。
無素子拉著朗巴吉一起跪在阿媽面前，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是因為著急，她想說的話一只說不出來。
日達木吉去攔阿媽也沒有攔住，阿媽還是使勁地打。
不知過了多久，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一個聲音驚住！
“朗，巴，吉，我，要，嫁給他！”
無素子終于說出來了，眼淚也隨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