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川節度使府外，跑腿的小二坐在門前臺階上候著。

那門前侍衛接過傳遞來的投刺，慢悠悠地拿進府去，今日這都好幾封了，怕又是個無用帖。邊想著，邊將投刺自身后掏出，候在旁等主子看過。

“這春什么時候才過去，倦得很。”

剛送前幾分，就見主子一把奪過那同投刺遞來的帕子，捻著一邊拿起，春風撩紗，迎著光，怔了一怔。

而后才見他抽過那紙帖，手上仍還是攥著那絹子，不疾不徐地展開那紙。

這向來穩重的繹州節度使卓文只垂目掃了那紙一眼，就仿佛受了什么沖擊似的，一下子精神站起身來，急躁了聲呼道，“快！此人在何處？快快有請。”

這不，剛才還倦呢？

說完又還是不放心，喚了聲侍衛的名，“王一，帶著車輦，快去接貴賓回府。”

王一忙應下，耐不住性子里好事，臨走前他暗自偷瞥了一眼那紙，上頭只歪七扭八寫著兩個大字——書生。

這書生是何人？

文人樂入蜀，莫非這位也是個讀書人？

可這字，寫得也...忒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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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自落腳客棧被節度使府的馬車接走，恭恭敬敬地請入了節度使府內。

青煙坐在轎中，不作言語，暗嘆書院業務這般廣，本以為只盤踞一方，沒想到了這繹州還能得此殊遇。

王一奉命來請，一路恭敬跟著，見二人下轎進了府門，主子站在門口躬著身迎，待那錦衣公子起腳，入了門，才跟在身后進入。不禁腹誹何人能讓這位在繹州境內說風就是雨的卓文，這般禮遇侍之。

他暗地打量著二人，猜測此錦衣公子究竟是何方貴客？還帶著個貌美的瞎眼姑娘。觀二人衣著皆是不俗，公子衣得是月白銀絲暗紋長袍，那姑娘身著月白緞面披風，相襯得很，皆是市面上難見上好的料子。

倒是...主子額上那涔涔汗水是怎么回事，這不才將將近余月，他不解地看了看頭頂隱在云里的倦日，小聲嘟囔，“有這般熱？”

不時，王一便聽見卓大人嚴肅著面發令要他們退下，只留了那二人。

青煙站定道前，手仍是緊緊攥著言子墨衣袖，全然不知眼下是何情形。直到聽見身旁的言子墨低頭溫聲對她道，“你那雙眼...怕會造成生活不便，讓我伺候，怕是不妥。”

那語氣里百般柔，假卓文真恨自己在場，非得看這二人情意綿綿。

言子墨將身前一排丫頭里的一位向前一推，“這丫鬟你且用著。”繼而微微抬眼漠然地掃過卓文，“此府主人是我...故交。”

這假卓文究竟是何人，若是真同她解釋清緣由，真有些復雜，要耗些時間。

言子墨還有事要同他單獨詳談，只好概說是位故友。

“你且歇著吧。”言子墨扶著她手臂交到里那丫鬟手里，又轉過身去掩手對那丫頭說了句什么。

青煙不肯撒手，心里只覺無底，難道...他是要留她一人在此么？這府邸是何人住所，這書生遮掩稱府主是故友，莫不是同左相府那般，要留我在此探夢？

正想著，身側感到言子墨貼近，墨香盈盈，手中被撐開塞入一個小布袋，青煙調整了一下，還是緊緊攥著他衣袖的手中。

言子墨收斂了聲，用只有二人聽得的低聲囑咐她，“若是有事，這里頭的金縷手掌你且戴著，金縷絲在你身上的，對吧？”

青煙聞言，這才肯松了他衣角，握緊那物，乖巧地點頭，由著那丫鬟領路，入了廂房。

安頓好她之后，言子墨才同那假卓文客套著，走進了正廳。

言子墨環顧四周，這正廳內，奢華異常。梨花木架上真珠、象尺、犀角，這墻上左掛《春山圖》，右懸《秋山圖》，詩意青山，皆自大家之手。

倒是不知道這大字不識幾個的假卓文，當年頂了這考中進士的卓文身份，偷梁換柱，代替他入贅齊王府，受姻親之故得齊王照佑是一路被擢。

如今都做了這大權在握，號令一方的錦川節度使，在繹州這日子過得這般安逸。

言子墨漠視掃過面前之人，“你這日子，過得甚是不錯啊。”他將手扶上他坐著主凳上的鎏金把手，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揶揄道。

“那還不是...托您的福。”卓文笑得一臉諂媚。

言子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副《春山圖》上，聽著假卓文那油腔滑調的音同那假笑，當真與他那樣貌不匹配，笑起來面上的褶，活像他披了誰家俊秀文人的面皮。“別同我拿那套流民無賴，跟我嬉皮笑臉的。”

卓文瞬時斂了那笑，將頭埋得極低，恭敬問，“書生遠道而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