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還未定，錚錚作響。

荊聞看過去，見到在青煙身后的如驚弓之鳥的裴沖。

裴沖見她執弓回身，眼神落在那腰上的木箭，面色一僵，不自然地后退了幾步，立馬托辭說晚些再來尋荊聞商議要事。

青煙帶著笑臉去迎，卻注意到裴沖一邊退，一邊顫抖著拉扯自己身上盔甲的手，鼻尖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在緊張。

...

“他怎么那么怕弓啊？”青煙見人走了，將弓放在臺上便問。

“他懼的不是弓，是箭。”荊聞扶正了木弓，起手指了指青煙腰間的箭答道。

“為何？”一雙靈動小眼里寫滿好奇，湊近前去。

“交戰中他被敵方騎兵暗地發箭射中了左眼，說來也駭人...他直接當場就將那箭失連同眼珠一道拔了出來...”

青煙咦了一聲，退回身來。光是想想眼珠脫了眶的慘狀，蹶然寒意上背，教她想起云娘，想起竹林那日空洞的兩個血窟窿。

...

焚線閣內，今日難得清明。

言子墨攏著十指，陰沉著臉死盯著那剛拿到手的十字回書：

「荊府未能得見可有線索」

用手指撫了撫額，片刻后，眼底深沉，將手中黃紙撕得粉碎。手掌向桌上一拍，震得一旁保有素樸凈空之色的小塊硬物也一同晃了晃。

他書生可是最痛恨自己的東西脫了鍵閽。

起身隨意套了張寬大的胖人皮，負手往上院議事之地走。

宮里的事情好不容易平了些，書院又鬧起事來了。

究其原因，還得說起他入宮前同青煙在錦華苑高臺合作的那出戲。

本就是言子墨知那日上閣耳同目在錦華苑游樂，刻意為之。想讓書院以為他是因私情為了新門生青煙才入宮去尋云瑤的。

誰料卻因此事生了禍端，大家不關注他冒險入宮，倒是揪著他同門生這點事不放。一來二去，書院內流言四起，倒將重點放置到二人暗生私情破了院規一事上了。

上閣一眾早已聚在書齋了，今日放晴，書齋開了六面窗帷，難得敞亮。

言子墨踏入時，正巧聽見議論。

“師父同門生之間本就是不可逾越關系，書生怎可與自己門生有染呢？”

“書生求問前輩，書院明令規定拜入門下是何禮？”言子墨站定在那人身邊，開口便問。

那人見知來人是書生，瞬間又不敢答了。

“你怎會不知？”上閣里最年長的門生自一眾里脫穎而出，沉聲問。

言子墨抬頭見是師父摯友——慎伯，一直受著師父囑托，這些年暗地里沒少幫扶自己。

師父說過慎伯的異能不在武力，而是可通過內力開啟一道縱橫之門瞬間將人或物傳至目地處，關鍵時刻總能靠此留得條命在，所以接了高懸賞的生死令時可以請令讓慎伯當作幫行，保自己無虞。

“是啊，我怎會不知：院中門生拜入需行跪拜之禮，雙手獻茶之禮、三叩首之禮，方才算得入門。”今日言子墨這面皮用得滑稽，他又刻意使了一副油嗓。

“吾等怎知？”

“是否行禮，上閣里那幾日天天將雙目粘在焚線閣的那位想必是一清二楚吧？”

邢千里聞言，悻悻地垂了目。可視千里，說的不就是自己么，可也確實沒見到二人行拜門禮。除了那日在錦華苑，從未見二人有逾禮之舉。

“忘了...千里先生失了舌頭只能嗯嗯...那八方先生，您來說，可有聽見我二人有何不端？”

廷八方忙地搖頭，匆忙間咬著舌頭，疼得面上一抽，也不敢叫出聲。

目行千里，耳聽八方，這可是原來上院里最渾水摸魚卻十分招搖的二位了。

上閣其他人見邢千里同廷八方心虛的模樣，心里也就明了幾分，不再幫腔。

“各位誤會了，青煙非我門生，我二位也從未正式行過拜禮，更未有越禮之舉。”言子墨語氣聽著耐心至極，這副皮囊單瞧著也和顏悅色的。

“可...上次書院大會你可是說...”

“當日說的可是吾徒，并非門生。信手教個一招半式的，妄言說是徒，算不得門生吧？”言子墨一雙銳利深瞳徑直看穿方才質疑那位，這是擺明自己要咬文嚼字，強硬地不承認耍賴皮了。

那人嚇得連連后縮，身后的椅子，“砰”一聲裂了兩半，只得一屁股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言子墨應聲欣悅地又逐個掃視了廳內一眾。

眾人自是低頭唯恐避不開，只見其皮相不知他皮下嬉笑，單單被他一雙戾氣滿溢的黑眸嚇得噤聲，無人敢再多嘴一句追問此事。

“倒是還有一事，想提醒上院諸位，知曉先生近日做了書生門客，想來是有很多與各位相關的趣事與我說叨吧。”言子墨藏了這么久，倒是也該說開了。

上閣諸位只是聽到“知曉先生”四字，就已面上生了變。

知曉先生并非憑借武力勝人，他號稱無不知曉確實也無事不知，引得江湖人人圖之。

上閣這些人對知曉先生比起圖之更甚是有畏，旁人若是從他那里得知曉每個異能的死穴，任誰，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拿捏他們了。

誰能料到，這人人圖之的知曉先生，便是言子墨收藏起來的香鋪老板沈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