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上青煙裊裊，混了些許甲香，故煙氣久聚不散，如夢似幻。

正是日頭高照時，榻上卻臥著位，呼吸均勻，模樣似足散仙。

除了那一身皺皺巴巴的墨色長袍，銳減了幾分白衣的仙氣。

言子墨在那破地牢里，同那皇上忙了一夜半早。連夜提審混入地牢埋伏，欲滅元烏之口的賊人。未能從這些啞巴賊口里問出幕后之人，不過倒是排除了一位。此事并非是寧王，寧王那城府淺薄如浮萍，一嚇唬什么都說。

明顯他此次入宮呈狀元烏舊罪是被人利用，只想找個由頭先壓住元烏，再動手。畢竟在幕后之人眼里，多了個親王出來，朝局怕是要...

真頭疼，不是只要認了位置回來當個閑散王爺就行，怎么還沒等到昭告天下呢，就先辦起公差了，言子墨罵道。

這會兒方才回了他那「皇兄」給安排的住處，滿臉疲憊，胡茬都冒了出來。直奔香爐，點了安息香，就往榻上去，鋪平的被都沒展開，線靴都未脫，倒頭就躺展了身子，也不講究這衣袍凈不凈的了。

剛一頭扎進了夢鄉，模模糊糊間竟是聽到有虛弱嬌柔的聲音在喚自己的名。

小貓撓心似的，連續不斷的喚著...

“子墨...”

“言子墨...”

“師父...”

言子墨滯了一下，呼吸也跟著頓了頓，怎么夢見我那傻徒兒了。

至此仍是無回應，青煙面上已晦暗，是不報幾分希望的了，不知哪來的一股怨氣。

嘴上自然也放肆了幾分，話說得梆硬，可仔細聽還帶了幾分哭腔，鼻音軟軟糯糯的。

“黑心書生...救我啊。”

“你的好門生要被押去賞給軍士了，聽說沒有宮婢能從那營中活著出來。”

“不是說生是書院人，死是書院鬼么？”

“你不是活閻王嗎？”

話怎么這么多，覺都不讓好好睡，是想自己良心不安么？聽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言子墨偏頭扶額嘆道。

身子在榻上不由地背過身去，可那軟軟糯糯的聲音還斷斷續續的，夾雜著吸鼻的氣聲。才一時猜測，難道是青煙又闖夢里來了。

上次入夢進了極寒地吃了那番苦，如今還敢？

可是丹華的刺痛還在身，言子墨心知她并不在自己身邊，竟然隔空也可這般隨意入了自己的夢？長能耐了，故意未作答，又聽見她愈發大聲。

“活閻王...”

“黑心墨頭子!”

原來我竟有這么多名呢？

言子墨微微皺眉，回頭四望皆是石壁，這是書院地牢內他曾被關禁閉受罰的那間房，快速確定著聲源的方向。

“救...”

回過身，看見小女子披著昨日他偽裝荊聞府兵的袍子，小臉慘白的在幾步外站定幽怨地看著他。

言子墨不禁想，以后她若是真死了，是不是也會這般糾纏，自己出現在我夢里，一句不停的念自己的名字，然后這般放肆呢？面上不由地緩和現了悅色。

青煙此時面上雖擺明寫著不悅，卻只是慫地偏過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怪了夢主句：“聽見了吱個聲啊，念得我口都干了。”

心里卻是有幾分欣喜，她入了言子墨的夢，這下總有救了。

可誰知，入夢這般，再小聲，夢主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怎么，讓人綁了？”言子墨敷衍地問道。

青煙此刻心態倒是平穩，忙交代，“本來同荊將軍約定分頭脫身，府上再會的。半路分神被個姑子綁了手腳扔進了個偏院，說是要今日送我去頂包充營妓。”

“營妓。”言子墨聞言好似想到了什么，想起曾經那張淚痕滿面跪著懇求路人相救的秀靨，當時他也只是漠然的走過，佯作不知。過了幾日后他才得空，心血來潮潛入那將營，出手多事將那臥在床榻，了無生息，眼神空茫的她救了出來。

再回神，又好似確認什么，啟唇問“今日？”

青煙聞言點頭，嗯了一聲。

言子墨挑眉，忽然就笑了。如此巧？現下他已心明這丫頭會被送去哪了。

青煙在夢里雖然仍是被縛著手腳，此時見他笑艱難地往前蹦了幾步，想靠近言子墨些，盼著他還會說什么。

誰知言子墨只是看著她笨拙的模樣，面上輕松帶笑說道：“不用這般費力的，你只要想象自己是手腳自由的，便可在虛...夢里自由來去了。”

青煙依言照做，果真手腳可以隨意動彈了。

言子墨起先也是猜測，虛境同夢境多少有幾分相近之處，就好像并非先天失明的人，在夢境里是可以看見物體的。

青煙的眼睛也是這樣，她并非是先天失明，所以在夢里可以看見。因此意愿先行，便可突破夢境的現實束縛。

確認自己夢里已是自由身后，青煙一個騰起便輕送飛身到言子墨近前了，只是好像...太...太近了。近得她仰頭都看得見，言子墨下顎看著就刺人的青灰色胡茬同他眼下的一片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