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閣內，裊裊香煙，卷舒聚散，花香盈室。

青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模糊間仍在喃喃道：“云娘，云娘...”

片刻后顰眉又舒展，妄言道：“放心，小阿目很快就能找到您了。”

旁邊的男子聞言牽了一下嘴角，“呵，小阿目。”小丫頭倒真是天真，還苦苦尋云瑤。當真是不知那云瑤骨子里是個什么人。做什么美夢，要不要幫她醒醒呢。

一只燙人的手立即掐住了青煙的下顎。“這可是你身上的物件？”

好暖啊，青煙前一秒還在夢里見云娘對她笑得溺愛，再下一秒，被捏住下巴，生疼。

似曾相識的感覺，乍然驚醒。

一睜眼，只見那黑心書生，一雙黑眸死死盯住她。坐在她床側，嘴角淺笑，血管分明的手里拎著一個什么東西。定睛細看，才發現是只精美異常的花鳥耳飾。

花作銜，鳥為靈，輔以如米粒似的銀穗，齊整且光潔地墜在最底端，隨著動作四處擺動。只是這般瞧著質地，都可知是極好的銀。

言子墨見青煙盯著那耳墜久久未作答，想她怕是還不夠清醒，手上不由地加了幾分力氣，貼近了些復問道：“你的？”

青煙不明所以地搖頭，同言子墨手中的力相橫，有意反抗似的，卻只微微撼動了幾分。那日她只記得墜下湖面前，她拽了一把那黑衣的衣襟，此物大概是那時掉落的。

讓她答，卻又捏住不松手，她偏不告訴這書生。

“你可在那日來府的女眷中，見過哪位佩戴過類似之物？”言子墨似乎還是不滿意方才青煙那答案，手勁絲毫未松，復又問道。

青煙下頜已是酸痛，明眸微轉，此物瞧著是只耳墜？只得原地細細回想那日經過，同女眷一起時，自己一直被元連思纏著說話，倒確實未見過有佩戴類似飾品的女眷。

被掐處已泛白，此時張嘴更難，想掙脫又不得，只得從牙縫中擠出兩字:“不...曾。”

言子墨聞言松了手，將那耳墜輕提收入掌中，眼光流轉，起身便走。

他知該去哪問了。

留下青煙扶著已掐紅的下巴，身子還沉甸甸的，未能跟著翻身下地去追。

只得狼狽地坐在床上，疾聲喚他道：“說好的消息呢？”說好只是奉茶，誰料又遇上圍攻。遇上就遇上吧，就當我命不好。

可眼下連命都豁了，為了保那些武將的女眷同那黑衣一同墜了湖，你個黑心墨還不肯告訴我。

等等，墜湖之后...昨日，我是怎么回來的？

見言子墨頭也不回地走了，又在心里連連暗罵，騙人！黑心書生，不是說，若我去奉茶，便告知我云娘的消息嗎？

越想便愈發地氣，也不顧自己一身皮肉傷，又帶著寒毒在身，只抓起件外袍，就追著言子墨就出了閣。誰知這書生，沒個正經，竟是一路樂悠悠地奔著錦華苑去的？

跟至錦華苑，只亮了亮書院的密牌，進門后便一路無阻，青煙暗喜，卻也絲毫未發現身后跟了人，自書院跟出來的好事之徒。

見書生沿著梯子向上，心道這是去高臺找月娥飲酒聽曲兒去了？

一邊想著，腳步倒是未停，行至一轉角，臨至高臺門前。

砰得一聲，她撞上塊硬邦邦的，不，撞上了那一臉玩味的言子墨。

他向青煙伸出手，青煙下意識便想退避開。可誰知他不收手，反倒抖袖伸出雙手自然地搭在她雙肩上，替她將衣袍略作整理扶正。

青煙才發現，今日自己這墨色外袍寬了些，方才一路跟著小跑，衣袍沿著肩下滑了幾分，露出她那光潔巧工的鎖骨。

她也不由地又伸手側目將衣領揪上來了些。

言子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怎么還追來了。手中動作不停，親切地替青煙整了衣袍后，又假意撫了撫她如瀑的烏發，俯低了身子溫聲道：“小阿目，怎這般急。那消息...師父告訴你便是。”

青煙站在原地，身上雖冷，可心里有團火，蹭地就燃起來了。

黑心書生，你明明聽見了！

說著，言子墨又湊近青煙耳邊，抬手遮著她通透的小耳朵，用極微的聲音說道：“云瑤啊，聽說她由人接入了宮。你安心跟著我，我便尋機會帶你去找她。”

其實這話，言子墨說出來無非是想要青煙隨自己一同入宮。他只知云瑤是由金羽衛帶走的，可是否此時還活著，是否還在宮中，他都不知。

他只知自己同子茗復位之事謀劃不易，宮中也不知是否還有其他黑手。以自己現在的情況，動一次內力，丹華于氣血中扎根深一寸，反噬只會加倍令身體愈發虛弱。

青琂又需要時刻護著沈檀，好借他異能助自己暗地里制衡蠢蠢欲動的上院之人，自然是無暇照顧自己。

青煙反復琢磨言子墨的話，入了宮？

再憶起那次在竹林相遇，云娘正是一身襤褸的宮制精繡裙袍。還有她昏迷時，青煙好奇探入的那個極短的夢，夢中那與云娘說話，自稱朕又忽然改了口的錦衣男子。

黑心書生這話說出來這話聽著荒唐，一路替書院賣命的首殺竟與宮中有所牽扯。

青煙卻信了七分，只因那夢中所見。

言子墨知他這“徒弟”內力尚淺，雖看著軟弱無害，可勝在夠機靈識變通。

更重要的，這丫頭是個狠人，不是指功夫路數出招夠狠，而是，她...對自己夠狠。

只要自己拿云瑤作脅她一日，算起來，她確是比其他人都可信得多。

此事又斷斷不可讓書院的人知道，不然按照書院規矩，一切安排好之前，子茗不好從青閣貿然脫身。因此，對書院這邊，以替青煙尋云瑤作擋，再合適不過了。

溫聲的氣息裹著檀墨香，耳朵聽著，鼻子嗅著。

青煙怔住，耳邊作癢，想避又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剛才他伸手假意安慰自己...其實是下了禁言同禁行咒？

“你若執意要尋，我同你去便是。”言子墨收了幾分下巴，扮作自顧自地低聲道。

青煙內心惱怒，暗罵黑心書生！明明是你有什么見不得書院的勾當自己要找借口入宮，為何拿我作擋？

卻只得像個傻子似的，面無表情地繃著臉站在原地。

月娥在高臺內看著二人。若小兔般的青煙就這般愣住，紅著眼盯著書生任他安撫。內心不覺酸澀，只好埋下頭，去看那杯中月影。

酒斟多了，晃啊晃啊的，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