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此時還無人知曉，那金縷最后一扯后已被冰封，連同一團黑黢黢的物什，徹凍于花園湖中。

言子墨在這頭，不斷收緊那金縷線，卷啊卷啊，竟將其收納成了個團狀，小小一團盤在手心攥著。他這時倒是不顧忌上頭的血污，一邊收著余下的線，一面得意地將那團涼颼颼的金縷把玩在手心之中。

繼而順著這線摸到了側院花園。

環視一周，見有小小身軀，伏在湖面厚冰上。

一動不動，了無生氣。

...

約莫半柱香前在此處。

青煙緊追那黑衣不舍，先前自前院翻出險些崴了腳，竟是連停留都未做，一路緊隨其后。只因擔心他先她一步，威脅到了在后避險手無寸鐵的女眷們。

二人纏斗，青煙發髻盡散，一頭青絲自肩上垂落。

對方一聲壞笑，這小嬌娘漆發如瀑，凌亂了幾分更惑人心。誰知就在這分神片刻便被青煙挑劍斷了腰環，慌忙伸手去扶未果，惱怒著臉，執著刀哐地發了狠地劈來。

青煙被逼仄到橋側，本可用劍去擋，她卻偏地伸臂，索性沒教那刀砍上身，只臂上分力受了一刀，刺痛令她瞬間清醒。瞬間擰眉，起勢將劍自下而上一挑，白光利刃沒入了那人胸前皮肉。

收劍時，一滴滾燙濺起入了杏眼。

黑衣受傷見胸前血流不止，再看向對面之人。

美人血目，桃夭杏詫，姽婳婆娑。

一時眼中殺意更甚。

所幸那黑衣手中的暗針方才悉數被言子墨承了去，要不以現在青煙的感知力，可真防不住他暗部的小動作。心里不斷有稀碎的聲音再提醒她，若交代在這，可就聽不到云娘的消息了，如何再得機會能給將自己牽扯進這一切的那活閻王燒支高香。

青煙體力逐漸地不支，眼前似飛蚊齊聚，只得放緩應招。

黑衣與之纏斗，卻遲遲不見她出殺招，只見她招招帶著綿綿“情意”。

這樣一來，便更難察她萬端變化劍招中的破綻，也是惱得很。

只得開口再度分散她注意，道：“你...我認得你，你是府上方才奉茶的丫鬟。”

因從前在這府中暫居過一些時日，與那突襲的黑衣相較，自然對此間地形是十分熟悉。武力上，身攜寒毒的她自是無法壓上十成功力，同其搏命。若想勝之，只得設法依借這府中曲折地形。

“是呀，不如您告訴我，此時您見同伴血流成河，項上皆空...”青煙頓住，白光刀柄勾住對方武器，一雙水汪汪的杏眼，軟語捎著幾分撩撥試探看他。

又道:“您...不逃卻入，是想去哪？”

那人卻未答，聞言想起了方才前院那幕。他只看見眾同伴人頭齊刷刷掉落，血涌如泉，不明所以，未注意到在璧上的那小女子。

現下被青煙這么一點，畫面又現，眼神逃避的看了看地面，極微的搖了搖頭。

“您看，我一個小丫頭，武力也確不如您，打不動了。我帶您去您要去的地方，您放我一馬，可好？”青煙試探地放緩了出招，只擋了下，還刻意露出讓血染盡的蔥白手臂。

黑衣撫胸，一手黏濕，他的傷也不輕。

二人僵持對立著。

黑衣眼睛一亮，對上了青煙極亮卻微紅的雙目，又避過目光去，似乎是盤算了一會兒。心料雖知這小丫頭狡詐，現下她也不敢如何。

再說這將府也確實是大，自己一間一間摸著去，萬一耗時間又遇上府中清查之人，更麻煩。一個小丫頭罷了，雖說會幾招巧妙劍法，不過探來內力淺薄，也難翻盤，這才跟自己認了慫。大不了，先應下她。到了地方，再出爾反爾，殺了她便是。

“元將的女眷們，在哪？”

青煙聽他這么一說，明白了。

今日黑衣貿然以殺陣包圍將府，所為卻不是刺殺荊聞，其意在元將。眼下殺陣被迫，元將無礙，只得找他家女眷下手。真是卑鄙，打不過武將，卻把主意打到其妻女頭上。

“您跟我來。”青煙試探地松了幾分劍上的力，二人也就此各自放下了兵器。

“示弱，可避百禍。”青煙腦子突然浮現這句，云娘教她時總將此句掛嘴邊。如此，倒有幾分道理。只這般稍稍一認，便無需與他廢蠻力拼到力竭，聽天由命。

青煙在前帶著路，眼看著距女眷所避的那正庭愈發近了，心跳得慌張。周圍卻不見府中來人，再近...便只有一道門相隔了。

“我們出去看看吧，聽著打斗聲已歇多時...”有低聲傳出，雖微聲卻清脆。

青煙自幼目不能視，耳力卻是極好的。

這纖細的一聲，她聽出來是元連思的聲音。

此時青煙雖已是體力將竭，卻還死撐著一路朝著正庭走去，步子愈發地慢。

臨近側院旁的小門時，青煙刻意拖著白光劍，耐心地劃經地面，發出呲呲地響聲掩過門內談話聲。

她擔心她們會貿然開門，此時便如羊入虎口。

女眷們聞動，頃刻噤聲，誰都怕被黑衣發現。

那黑衣聞聲也不滿地捂了捂靠近青煙來向那側的耳朵。

借這空檔，青煙倏然出劍對其相逼，一劍直沖，走空。那黑衣也是未料到此招，好在反應快，一閃身，躲進了側院那小門后。

再起時，只聽得白光錚錚作響，見青煙面上帶笑，跟著他便閃身進了側院花園，順帶著用劍鞘勾上了門。

初初進園，那湖便映入青煙的眼了。園中此時湖面雖有殘冰，但本已是開化時節。更重要的是，她呀，寒毒在身，區區這湖水，對她來說可不算冷。

黑衣此時已然反面，接連殺招緊逼，出招過猛，卻又蓄力不足。

青煙只一個轉身閃避，黑衣便難收其力，徑直沖撞斷了湖上那連橋的石欄。

重心不穩，青煙見勢令劍直刺其膛，黑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直直朝后倒去。

“一起啊！有佳人作陪，黃泉路上也快活。”

下一刻，黑衣喪心病狂地大笑著，一手緊緊抓住未沒入身子的那截白光劍刃，二人一同撲通入了湖。

青煙只覺得自己身子一直下墜...此時如同，入了巨寒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