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余月，青煙奉茶得心，依著不同茶葉的性，留根得恰到好處。

茶湯濃淡勻稱，清醇之味也得以延續。

她在旁察言觀色，看似無心...也多少摸清了些朝中縱橫勢力，各路官員的站隊同其做派。

細細想來留將軍府看茶事小，這些才是書生這“師父”丟她在這不聞不問的真正目的吧。

右相孔易那派多草包，貪墨之人不在少數，背靠四王爺寧王。寧王原排行老四，與今日雖非一母同出，但本是自小交好的兄弟。若說全然沒有異心，必然不是，但新帝登基后對其多次打壓，實權也是被削弱的七七八八。

現今也是多半不理堂上之事，只私下協同他的這些爪牙斂斂財，暗戳戳搞些不入流的小動作，伙同拉攏支持著尚未及冠的大皇子。

前左相左紹元那邊倒是有幾個機靈的。可雖面子上說是左相，其實說到底是五皇子，齊王麾下的勢力。齊王排行老五，光風霽月，一副好名聲在外。

聽聞他自出生身子骨就弱，成年后更是難長時間行走，慣得坐著輪椅。因此也鮮少出府走動，但勝在此人耳聰目明，通權達變。歷經幾次宮中風波，卻一點禍事都不沾身。左紹元被書院刺殺后，他原先底下跟隨眾人倒是未四散，就順應巴巴跟著左硯。

現下雖左相的位置懸空，但以左硯的學識權謀，被擢也只是時日的問題。

朝中人都好巴結受上頭器重的武將，這類人多腦袋不靈光卻有力氣講義氣。若能與之交好，日后必有益處。

有點名頭的大小文官都照做了，左硯自然也上門以表與將軍交好誠意。

所送的禮也是做足了功課，打聽到軍中傳說荊聞雖是武將出生，卻對字畫情有獨鐘，平日里在營中難眠時，也好靜坐觀賞。

左硯便特地命人搜羅了些珍貴字畫，迢迢水路，以蠟封于木箱，自江南而來，連同特地請上京名家高青先生題字的掛畫，送上門來。

那日，青煙只接了通報說有客登門，讓她快些去前廳相迎。

她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閑話本子，看了眼爐內還未燃燼的玲瓏茉莉，披了件素色外衫，迷迷蒙蒙地邁出門去迎。

只一眼，心生一句：糟了！是左大公子。只得遮遮掩掩地刻意向一旁退避了幾步。

左硯出于禮貌，入了苑品茶之時，理了理袖，本左右自如應談著，見來人攜著茶具，剛置于臺面上，抬頭本想對奉茶之人點頭示意致謝。一抬眼卻對上面前小女子一雙落雨眸，一身素色衣裙，松垮地披著件雪白外袍，形若出水芙蓉，周身還帶著盈盈茉莉香。

將軍這府里侍茶的竟是...蘇...姑娘。

左硯霎時慌神了，忙又低頭嘬了一口茶，又抬頭觀她。

一旁隔院偷看的荊聞，此時瞧著這情形卻不禁顰眉。

素聞這替了前左相的左硯風評不錯，良金美玉，本來還盼著一同飲酒設宴呢。現今怎么這第一關還沒喝茶呢就，這目光就瞅不理我家奉茶丫頭了。

左硯目光停在青煙身上移不開，待回神，見同行官員不明所以的樣子，立即掩藏了面上的那絲絲殘留的驚訝，不予拆穿，辯言道，“見諒，姑娘的樣貌像極了左硯的某位故人，才多有冒犯。”

一人接應，“想來那位故人也著實容貌出眾，叫您難忘了。”

“沒想到左大人，也是個情根深種的。哈哈哈哈。”

眾人哄堂一笑，便也過了。

隨即左硯目光又不經意落回手拿茶壺欲上前添茶的青煙，骨節分明的纖纖玉手。方才看，她瘦了些，比病重那時還要瘦，厚重的裘衣裹在身外，行動起來空蕩蕩的。

遠處書院中閣盯梢將軍府的眼線瞧見這幕，暗道不好。

書生走時交代了若青煙身份遭人生疑，一旦有暴露危險之時，要中閣立即出手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整帶回書院。見情形不對，怕青煙身份會遭泄露，這眼線忙遣了人去告知書生左硯上府好像認出青煙一事。

聽了左硯解釋荊聞才舒了口氣，想想言子墨那廝還是難得開口稱贊過在位朝臣，卻夸贊過左硯是個好官，自然就對此人充滿了好奇。

原來是遇到樣貌相似之人了，才如此行徑。

荊聞料想他那失了魂似的，莫不是舊情人什么的。念罷在屏后抻了抻衣袖，理了理披著的虎裘，準備緩步繞到前廳去迎，還好只是誤會沒白白期待。

左硯終是收回那過于明顯的關注，茶含在口中，低頭思量著，他不解青煙明明是書院的人，此時為何會在將軍府中奉茶呢？隨即又推測起書院這回將她安插在將軍府里的用意，莫非是想動荊聞將軍？

就僅僅憑她一人？

青煙心里是感激左硯未貿然當面拆穿的。卻又覺得此刻無聲略尷尬，相應笑笑點了頭，低首回道，“初次見過左大人，小女無礙。請諸位稍后，荊將軍隨即便來。”

...

焚線閣內，徐徐發煙，裊裊升騰。

言子墨那邊得了消息，親自抱著兩壇蘇合酒，拒了眼線派來候在院前的轎子，說自己去便好。

青琂在旁看著他騰起飛步往將軍府那邊去了。心里疑惑，怎么今日書生看起來，有點高興？

言子墨其實一早料定以左公子對青煙的心思余念，不大可能會當面拆穿青煙。就算不巧左闌今日也湊了熱鬧，荊聞在場，只要跟那二公子一口咬死說不是，憑他的面子，那丫頭也不會出什么事。

倒是左硯同荊聞今日如此湊巧，同在府上，此時趕去正正好，待宴擺好前能到...

今日看來可以盡興暢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