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向來難測無常，卦莫算盡，夢忌做空。

黑暗中只聽得低沉的一聲令：“把人帶回書院，護(hù)好。”

有人挪步，卻無人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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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榻上有人輕翻動了下身子，手指一蜷，抓了個空。

青煙又夢見云娘了，她哭著追著要云瑤聽她解釋，可到頭來連夢里的虛影都未抓到。

再下一瞬，已在煙水閣醒來。

確切地說，是同書生一齊醒來。書生臥在她榻旁地上鋪開的氍毹上，手里還攥著那皺巴巴不菲的披帛。而青煙坐在榻上，上半身子在榻上下半邊懸空在床沿。

書生起身倒是作鎮(zhèn)靜樣，挺直了身子，目光輕瞥過榻上的青煙，淡淡地沉聲道了句：“昨夜...本想送你回來就走，不勝酒力...見諒。”字字都誠懇，只是經(jīng)由黑心書生這嘴說出來，語氣里聽不來半分愧疚之意，就好像只是喝多酒不清不醒的在上院里挑了個別的房間睡了一覺。

青煙心里不平，也不好發(fā)作，換作平常人家的小女子，想來也得疾呼幾聲討個公道。可她現(xiàn)今無依無靠的，對面又是這賴面無分毫歉意的黑心首領(lǐng)，只得順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懇切道：“勞書生費(fèi)心。”

言子墨本以為她至少會帶些埋怨，她不喊不叫就罷了，現(xiàn)下卻是這般淡定溫順，多一句的解釋都無。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還牽著她那披帛，想起昨日，嗤笑了一聲，信手撒開了。

青煙一句都不敢多言，視線徑直垂在地上，甚至未敢抬起下巴正視一眼書生，生怕萬一露了餡。

一切都只因這夜，她偷著入他夢，竟得知了書生的絕密。

也明白了，為何沈檀要死，且不得不死。

說起來都怪那杯該死的無上酒，本來一夜無夢，二人皆醉，就算同宿煙水閣，待辰時(shí)醒了便也算能“相安無事”。

怎料夜半三更，青煙卻率先醒了半分酒。

醒來只覺口干舌燥，下意識摸著黑就去找茶壺，只想一飲而盡解了眼前這渴。

搖搖晃晃地在屋里摸索，一步三頓晃得厲害。踢了床尾，撞了桌角，還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腳。叮鈴哐啷一陣，直到手肘不偏不倚碰了茶盤。聽得桌上聲響，才二話沒說拎起茶壺就灌了了半壺涼茶下去，才稍微覺得有些緩解。

待青煙摸到架臺點(diǎn)了燭，將茶盤歸了位，正欲就寢，才看清這床上橫著個人，一動不動的，連呼吸都勝似無。

莫不是死人？

頭先自己那一番動靜，這人竟還毫無察覺，如此平穩(wěn)地躺著榻上？只得壯了膽，執(zhí)著燭火走近些瞧。

只見那人側(cè)臥著，身材倒還不錯，是個練家子。

再待眼神掃到那張輪廓分明的死人臉，才更是嚇破了膽，是...書生，那活閻王。

下一瞬，又膽大地吐槽起，嘖嘖嘖，酒量這么差，還以為是個海量的，才那么豪飲，這么看來也是個虛張聲勢的主。青煙心里不知是什么鬼作祟，酒壯慫人膽，竟自言自語道：“不如...趁此大好機(jī)會，再入他夢里看看。”

軟玉般的臂自羅綢袖中抽出，一時(shí)扶上了書生附著青筋的腕。

...

是書生同沈檀在亭中對弈。

青煙忙地縮著身躲在玉石柱后，既是偷偷入的夢，那為了避免這活閻王醒后懷疑，還是要小心莫讓他在夢里瞧見自己。

“沈兄可是瞧出了我這破綻。”書生語帶笑意試探道，纖細(xì)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放緩略頓后才在局里落了枚黑子。

青煙從前眼盲未曾有機(jī)會下過，卻偷偷聽過幾場復(fù)盤，略懂規(guī)則一二。

依照她的淺薄理解，瞧著眼下這局面：

黑子從容，左右逢源，得其所需，可這白子卻十分被動。若白棋強(qiáng)行下斷，則有無理之嫌，至于結(jié)果，也只會令自己更加被動。

“言兄講笑，沈某向來在此贏不過你。”沈檀此話雖是自謙，落子無悔，手上卻未見他分毫猶豫。

這枚白子落得巧妙，未直碰跟壓言子墨方才那枚黑子，反倒轉(zhuǎn)而碰了另顆在棋盤上方的黑子。如此應(yīng)對，下一步，白子便可再根據(jù)黑子接下來的行動，相機(jī)行事。

“沈兄啊，你這番聲東擊西，騰挪之意，以舍為始，如此輕巧，真是妙哉，妙哉。”書生被破了局也不惱，還不禁鼓了幾下掌，夸贊道。

表面看，二人是一人要取另一人命的簡單關(guān)系，卻未料此番棋局在旁聽下來，這二人關(guān)系竟頗有些互相賞識之意，青煙咋舌，這更是印證了她的推測。

然而接下來再聽到的...更教她吃驚，她寧愿自己一個字都不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