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的笑凝在臉上，明眸皓齒的，不明真相的倒是極可能誤認為他是個樂天英俊書生，讀書一般但頗討先生歡心的那種。

青煙直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書生，那個殺伐果斷的首領。

誰知言子墨這副表情是在反復琢磨青煙那句“書生若要我殺他，必請道明緣由...”

他可最不喜歡不肯遵命的門生了。

他笑，呵，這傻徒弟，哪里生出了這菩薩心腸，若此次接近失手，怕是日后必遭那左硯反殺才是。

青煙憂心書生沒耐心著急動手，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看的直發毛。

自是退了半步，只得開口好聲婉言道，“師父您誤會了，殺也可以，只是近日據徒兒在相府所察，這左硯同左相也并非那么親，怕您錯失了直接令其桃代李僵的好機會?！?

言子墨倒是首次聽到這說法，眸光一亮，“哦？”

見書生面色轉好些，青煙鼓氣繼續說道：“您可知，當年相府夫人的死諸多疑點，方氏一家...好像...是左相害的。左硯如今已掌握相府親信往來，大有取代左相之勢，師父何不考慮和左硯聯手，推他上位，架空逼退左相呢？”

一口氣把話都說了，還不帶喘氣地繼續解釋了相府夫人院落和夢境初醒左硯所言，說話間隙就睜著雙無辜杏眸看著言子墨。

書生聽完也差不多明白了，皺著眉，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要她閉嘴。

平日身邊都是青琂，那廝話極少，能不開口，他絕不開。這丫頭話可真多，吵得言子墨耳朵嗡嗡的，不由地伸手捂了捂耳廓。

青煙想留這左公子一命是真，這著急一番轟炸，話聽來倒也有七八分道理。

言子墨確實仔細聽進去了。

難怪聽聞當年左相夫人自縊身亡，左相府連喪都未發，草草就了事，倒是一盆污水潑到方氏害的他們株連九族，這種恨于左硯來說倒真是難消解。反觀左硯這幾年幫他父親鞏固權位，見招拆招倒也是精明還多數人留一手余地，確實也未至趕盡殺絕。

這么算，聯手左硯，書院下一步能做的就不止逼退左相半步，僅僅砍掉他的一只手臂了，沒了左硯說不定左紹元還會借手上的勢力扶他最疼愛的二兒子左闌那爛泥上墻。

若聯手做得好自然是雙贏，既能全盤逼退左相老賊，又能欠下他左硯筆帳。像他這樣能忍得多年籌謀全盤的人，比起敵人更適合做書院的朋友才是，日后必有益處。

想著想著，言子墨不禁習慣性抬拇指輕碾了下食指骨節，嘴角又止不住揚，卻還是收住。

“這樣一來，此時就無須取他性命了。對不對？”青煙恰逢著活閻王嘴角剛要上揚的空檔補了句，還頗帶些小得意瞧了一眼書生。

那書生此刻仍是冷這張臉。

這次他倒是沒做什么回應，不過看面色，是在認真考慮這般是否可行。

二人這番論戰罷休，才想起獨自走進相府夫人院中的左硯。

順著路追隨過去，只見他面露悲傷，垂著一頭離散烏發，獨自負手站立亭中。

好似在等什么，又什么都等不到。

遙隔著帳都能感到的失落，他佝僂著背，目不轉睛地看著同個地方。

青煙不忍看著左硯就這么穿著單衣孤零零站在這，借用云娘所授擬著他母親的聲音，輕喚了句，“硯兒，天涼了，早些回屋去吧?！?

亭中獨立著的左硯聞聲一怔，瞬間紅了眼。這句話語氣同聲調都像極了他娘，欲回頭去尋，卻發現再無此聲，無法聽音辨位，失落更甚。

遲疑沉默片刻后，也未再聽到任何聲響，左硯只能在心里默認是自己過于思念，才有所夢吧。便聽從著話，垂首迷迷糊糊地走回了屋子。

青煙看著他輕飄走開的背影，這才松口氣，今日不宜動手，不宜不宜。心里慶幸著，抬腳往屋里走，突然左肩吃痛，猛地回頭。

原是書生一只手壓在她肩上，用了些力又湊耳前輕聲道，“那煩請，蘇姑娘設法三日之內為書院引薦下左大公子，上門來交易。不然，云瑤同這位左公子的命...書院便一并取之了?！?

方才松口氣，這會兒青煙不禁一口惡氣堵上心頭，連同左肩隱隱的痛，直沖出來。

這黑心書生肯定是故意的，就是知我肩傷吃痛。

青煙擰著眉目，恨不得扭頭過去咬這東西一口，忽地被龍腦香，丁香混雜著細辛的氣味覆蓋。又是用作醒夢的香，明明是虛境，竟當真故意還碰我左肩的傷。

好你個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