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爸的事情，那之后我再也沒有回去過老房子了，自然也就沒再探望過爺爺奶奶。

那個時候我還在深圳工作。

直到有一天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奶奶去世了。那是我爸去世大概一年后。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心里猛地一空，愣了好一會，然后淚就慢慢流了下來。

你能想象得到一個從蹣跚學步的嬰孩一直到上高中，將自己撫養(yǎng)長大的人對奶奶的感情有多深嗎？以往的很多年，每次回去，臨走離家的時候，奶奶都會塞一些錢給我，不斷地叮囑我在外要照顧好自己。那時看著奶奶一年老似一年的容顏，我都會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哪一天如此疼我的奶奶不在了，我將會如何的傷心啊？

我曾經(jīng)設想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場面。但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她真的離開了，在我心里還沒有完全去除因為爸爸的事情而對她有所怨恨的時候，她走了。

第二天我匆匆忙忙趕回去。

二叔的新房子就建在老房子前面，中間隔著一個小院子。

我到家的時候爺爺正獨自一人坐在老房子前，一動不動。

我叫了他一聲。他沒聽到，我再叫了一聲。

爺爺緩緩地抬起滿是白發(fā)的頭，看到是我，突然就哭了起來，眼淚也流了下來。

我也哭了。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爺爺哭。爺爺奶奶一起渡過了差不多70年，在我和他們一起住的那十幾年里，我?guī)缀鯖]看到過他們倆紅過臉。他們倆的愛情是如溫水一般，讓人感到舒服而溫暖的。現(xiàn)在他最愛的那個伴侶走了。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接下來就是張羅奶奶的葬禮。按照當?shù)氐娘L俗，大家都要守夜一晚，并請了幾個道士來做通宵的法事。

守夜的時候我和二叔發(fā)生了一點小摩擦。當時我站起來將火爐里燒的紙錢挑旺一些，二叔以為我在弄什么，埋怨了一句：“不要隨便動來動去了。”早就心有怨氣的我忍不住回懟他一句：“火就快滅了，我挑旺一些而已，怎么了？”他應該是感受到了我的怒氣，沒再說話。廳里的其他親友都聽到了，但誰也沒出聲。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當面頂撞他，這個曾經(jīng)在我孩童時期相當長時間里扮演了類似父親一樣角色的男人。

郭胖子，就個時候已經(jīng)在他家里開始逐漸“當家作主”了，因為他是家里最能掙錢的人，他爸爸（就是我二叔）年紀漸大，看到兒子給他“長臉”，他也開心，樂得將家庭的話事權(quán)交給了他。

郭胖子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其他親人只需要配合就行。從外省遠路特意回來參加奶奶葬禮的三叔說了些什么，郭胖子當著許多人的面說：“這事都是我負責的，有什么不滿意盡管說，反正你們回不回來都無所謂，就算我一個人出錢出力也沒問題。”大家都不說話了。

等一切都結(jié)束之后，郭胖子跟大家一算，每家需要出多少多少錢。大家都不富裕，所以算是不小的一筆錢。但大家也不能說什么，因為都是他全盤做的一切。

直到后來聽姑媽說，其實在操辦奶奶的白事過程中，二叔家不僅沒出錢，最終還賺了一些。

然而大家都只能背后說說，因為都覺得不好再因為這事彼此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