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凌雪吃驚得看著佑太，她不明白在此時此刻，這個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們去看日出吧”佑太重復道，聲音里帶著一股仿佛末日般的落寞之情。

凌雪不禁苦笑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她明白佑太的痛苦，但是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實在沒有心情去看什么日出。雖然分開是被迫且無奈的，雖然佑太所承受的壓力，遠比凌雪要大，但不能因為這些原因，就忽視凌雪的感受。

她的痛，又有誰能體會？

佑太仿佛沒有看到一般，仍舊自言自語著，“你不是一直說，想和我一起看日出嗎？我們現在就去吧?！?

“別說傻話了，你再睡一會兒吧，等會兒還要去機場呢?！绷柩退淹馓咨w蓋緊，生怕他著涼。

佑太坐起身，伸出手抱住凌雪，“我知道，你現在就要走了。我也知道，我沒有資格留你，因為先放手的人是我?！彼f著說著忽然又哽咽了起來，“所以，你就讓我最后為你做一件事，好嗎？讓我至少能夠實現一個，對你的承諾?！?

凌雪看著眼前這個憔悴到快讓她認不出的男人。這個世界，為什么要這么折磨他呢？為什么不愿意放過他呢？如果自己沒有和他相遇，他是不是會更快樂一些？

也許，沒有她，他就可以更全心全意的，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吧。

所以，看什么日出呢？還要兌現什么承諾呢？

這些所謂的承諾，現在又有什么意義？

凌雪在心里罵了自己一百遍，為什么這么無能，沒有辦法給到佑太他所要的幸福。但同時，她又恨自己，如果沒有愛上這個男人，該有多好，那樣的話，誰都不會痛苦。

“凌雪，你就答應他吧。”阿守看著佑太奔潰的樣子，焦急得說，“不然，他無法安心的回日本，你讓他接下去如何投入工作?！彪S即他又看了看表說，“如果是看日出的話，去外灘吧，現在這個時間，我開車送你們過去，正好可以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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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的上海，寒意逼人，街道上除了清道夫和早起做生意的零星幾家早餐店外，就只有遍布在街頭巷尾，燈光明亮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了。

佑太曾經一度覺得，這里和日本很像，讓他有歸屬感。而凌雪的出現，更是讓他認定了，要把上海這座城市，當成第二個家。

然而現在，無論哪一樣，都不再屬于他了。

此時的外灘，空無一人，天空似乎隱約有泛亮的跡象。

他們坐在沿江的座椅上，望著波浪翻滾的黃浦江，清冷的風不斷的吹向他們，寒意逼人。

而此刻，阿守則在不遠處的車里等著他們。

佑太回日本后，阿守的工作，也基本告一段落了。本來他就是專門負責佑太在上海的事務，現在佑太徹底收工了，那他也要回到自己原先的市場部去了。所以其實今天不僅僅是凌雪和佑太的最后一面，也等于是阿守和佑太的最后一面。

雖然說以后佑太在中國這邊的工作，還是由他們公司在負責，只要來上海做通告，依舊還是會由阿守接待。但是，那最多也就幾天的功夫，不會再有像這次這樣，那么長時間的相處了。

想到這些，阿守坐在車里，也不禁紅了眼眶。

人與人的緣分，終究還是那么的脆弱。

隨著天空漸漸有了起色，晨練的人們，也開始陸續出現，只是這即將升起的太陽，不知是否能如愿出現在彼端。

凌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然而比氣溫更冷的，是他們兩顆瀕臨絕望的心。

佑太坐在凌雪身邊，緊緊的，抓著她的手，不愿放開。

凌雪并沒有掙脫，她是那樣的渴望，這掌心的溫度，能夠持續到永遠。但事實上，她心里又清楚的明白，這只是分別前，最后的溫柔。

風將凌雪的長發，不住的吹起，輕撫過佑太的臉龐。他瞇起眼，一次又一次的，將頭發捋起。他喜歡凌雪的長發，很多次，他都忍不住的，伸手去撫摸她的頭發。只是今后，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為什么，自己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呢？為什么就一定要分離呢？

佑太的頭，不禁劇烈的疼痛起來。

那些電影中拍過的橋段，現在想來也不過如此。當真實的情感涌現時，遠比影片來得更為痛徹心扉。

然而電影往往擁有美好的結局，有情人總能跨越千山萬水，克服艱難險阻，最終幸福的走到一起。

但現實，卻并非如此。

那些過往的畫面，再次浮現在佑太的腦海中。電影院的邂逅，咖啡館的重逢，公司門口的偶遇，彼此相互斗嘴，漸生的情愫，交心的手帳本，私定的終身，沙發上的溫存，吉他彈唱的情歌，西湖上的回憶，生病時的相守，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像一個巨大的□□那般，在佑太的身體里炸開。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四分五裂，快要難以承受，這如巨浪般襲來的壓力。

“小雪”佑太忽然輕聲的呼喚她的名字。

“嗯？”凌雪淡淡的應道。

“如果我說，跟我走，你愿意嗎？”佑太忽然一字一句的吐出了這幾個字，把凌雪嚇了一跳。

她轉過頭，望向身邊的這個人，而他，仍舊怔怔得望著前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在等待陽光的升起，但黑夜依舊籠罩著這座城市，盡管在那之后，迎接他們的就是黎明。

但人生的黎明，不會因為這簡單的一句話，就真的到來。

凌雪沉默了片刻，沒有作答。兩人默默無語，直到陽光，從對岸高樓的縫隙中，閃現出它耀眼的身影。

多么美好的一幅畫面啊，金色的晨曦，漸漸覆蓋了之前的黑暗，將整個世界點亮。

忽然，凌雪被觸動到了。

是啊，這樣溫柔的畫面，身邊又是最愛的人。無論下一秒，彼此的結局是怎樣，至少這一刻，已經被深深刻進了腦海。

如果此生，無法再擁有愛情，那守著這一段回憶，這一段，曾和佑太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過完一生，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凌雪松開了被佑太牽著手，從右側耳朵上，摘下了一枚耳釘，輕輕放到佑太手中。

佑太伸手一看，是一枚翅膀的形狀，隨即他緊緊的將耳釘握在掌心。

在遇見佑太之前，凌雪的夢想，是想要飛翔。而在遇見他之后，凌雪只想落地生根，安靜得待在他身邊，哪里都不去。

雖然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如愿了，但希望佑太，能夠帶著夢想，繼續翱翔。

是她忍痛，給了他自由。

所以她希望，佑太能夠更加拼命努力的去攀上那座高峰，去實現人生的愿望，這樣，才能不辜負她的放手。

外灘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阿守打來電話，催促他們離開。

凌雪將佑太送至車邊，看著他上車，而自己卻并未動，原本緊緊牽著的手，此刻，不得不松開。

“你也上來吧”阿守說，“這么折騰了一個晚上，你也累了。我先把佑太送回家，再送你回家，然后我再接佑太去機場，反正時間還很寬裕?！?

佑太看著凌雪，眼神中，透著一絲渴望，但是，卻沒有開口說任何話。

他能說什么呢？即使凌雪上了車，之后還是要分別，這是注定的無法改變的事實。

佑太感到自己是那般的弱小，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力保護自己的這份愛情。

“不用了，你這么趕來趕去，太辛苦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凌雪的語氣，不容推脫。使佑太想到了最初，自己與她剛剛相識時，凌雪也是這般，冷淡又堅定的，拒絕他們送她回家。

時光就好像回到了當初，只是，即使一切重來，怕最終，也還是這個結局。

不，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來，也許可以阻止過去的自己，不要去冒這個險，不要愛上眼前的這個人，不要讓彼此受那么重的傷。

但是，真的舍得嗎？

佑太看著凌雪，眼睛里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但此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忽然，他一把抱住凌雪，緊緊的，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般。

凌雪感到快要無法呼吸，大腦一片空白。她忽然在想，如果此刻，就死在佑太手中，只怕也是愿意的。

這個擁抱，就像是彼此最后的道別。

用身體的溫度，把自己永遠的刻在對方心里。

隨著人流越來越多，分別的時刻終于還是到來了。

佑太最后一次，伸手捋了捋凌雪的頭發，朝著她微微一笑，他希望至少能留下一個美好的形象，在凌雪的心中。

他的眼睛，還是那么的好看，凌雪不禁失了神。

車門關上的剎那，兩個人從此天各一方，曾經所有共同度過的時光，永遠都變成了回憶。

凌雪站在原地，看著漸漸遠去的車子，淚水不禁滴落了下來。

從這一刻起，他們就是兩個陌生人，人生的軌跡就此分開，走向兩個不同的未來，再無交集。

“佑太”凌雪在心里喃喃道，“如果，我說我愿意，你會帶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