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江縣距青城山2900里，陳三皮師徒四人以每天50里的速度，不急不緩地終于在68天以后順利到達了青城山腳下。

不是因為陳三皮的算數是他老爹陳英啟教的，因為算錯了才多算了10天，而是路上碰上了幾天陰雨天，還有就是秦道長拗不過幾個愛玩的徒弟，又在順慶府和潼川府逗留了三兩天。

“初到青城山，謹記要多聽少說！”秦道長告誡三個徒弟。

“師父，是不是青城派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規矩？”三皮問到。

“波兒，這里的人說話你能完全聽懂撒？”

秦道長學著當地人的腔調反問三皮，“雖然我們兩省都是通用的西南官話，但是畢竟隔了近3000里，新到一個地方就要先熟悉環境，多聽少說是藏拙的最好辦法。”

要說青城山的環境，那真的是猶如仙境。

“青城山層巒疊嶂，共有三十六峰，最高的老君閣高度接近1300米，整個山脈占地30多里，植被茂密、物產豐富，隨處可見懸崖峭壁、深谷幽藏、瀑布巖穴；在十大洞天中排名第五。傳說蜀中八仙之一的張道陵在此立派以后，在三十六峰上共開辟了500多個福地，僅座下親傳弟子就有108人。”

“師父，蜀中八仙是誰？”

“蜀中八仙的說法出自《蜀記》，作者是晉代的譙秀；據文中記載，‘容成公，李耳，董仲舒，張道陵，嚴君平，李八百，范長生，爾朱仙’八個人通過‘道、儒、墨、法’等不同的途徑，萬化歸一，悟透天則，最終都得以位列仙班。

“師父，十大洞天，青城山只排到第五啊？”

“青城山雖然在十大洞天中只排第五，但是它和湖北武當山、江西龍虎山、安徽齊云山、陜西景福山合稱華夏五大仙山，已經是凡間至上的存在了。”

“那師父，十大洞天另外九個是哪里？”

“十大洞天排第一的是河南濟源的王屋山洞府，號稱‘小有清虛之天’；排第二的是浙江黃巖的委羽洞府，號稱‘大有空明之天’；排第三的是陜西西安的西城洞府，號稱‘太元總真之天’；排第四的是安徽翕縣的西玄洞府，號稱‘三元極真之天’；排第六的是浙江天臺縣的赤城洞府，號稱‘紫玉清平之天’；排第七的是廣東羅浮山的羅浮洞府，號稱‘朱明曜真之天’；排第八的是江蘇句容的句曲洞府，號稱‘句容華陽之天’；排第九的是浙江括蒼山的括蒼洞府，號稱‘成德隱玄之天’；排第十的是江蘇吳縣的林屋洞府，號稱‘左神幽虛之天’。”

幸虧秦道長雖然道法不高深，基本功還是挺扎實的。

……

萬事開頭難。

師徒四人初到青城山，本著真心求道的虔誠心態，想著趁著天色尚早，了解一下有什么規矩，腳程不遠的話，先拜拜殿，然后再落實落腳的問題比較妥當。

結果在山腳的小村子一打聽，這山中僅僅名氣較大的就有“天師洞、建福宮、祖師殿、上清宮、天真觀、太清宮”六個道觀，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清虛觀”正在建著呢，大大小小的十幾處道觀共同組成了“青城派”；這些道觀雖然共成一派，實則香火供奉各負其身。

陳三皮師徒四人一開始想著在這呆上五六個月，青城派知名大派、地廣財厚，只要交上點銀子就可以安身山中；現在看來，師徒四人這大半年吃喝住的想要掛靠在哪個單獨的道觀不太現實，一個道觀的供奉、收入和殿舍能夠養活幾個道士再加上幾個道童，那還是有限制的。

抓緊在山腳的小村子里先物色個落腳之地吧。

一直轉悠到酉時，還真找到一家非常合適的人家。

青城山下的這個小村落叫“大觀村”，村內一多半是姓石的，一小部分姓楊的，本來村名就叫“石羊村”，因為村內大多數人依靠著給幾個道觀做一些采購代辦的活，還有一部分人租種的也是幾個道觀的土地，剩下很少的村民要么是家里本身就有幾畝薄田，要么就是幾戶世代相傳的獵戶。可以說，整個“石羊村”都是靠著道觀、靠著青城山生活的，所以慢慢的，“石羊村”就被叫成了“大觀村”。

萬歷二年，大觀村獵戶石運良的運氣實在是不良，在上山打獵時因為躲避老虎不小心摔下懸崖了，留下了一個老母親和兩個孩子；雖然這個時代，寡婦改嫁很難，但是獵戶石運良的娘子還是毅然拋下兩個兒子，遠走他鄉。

那年，老母親已過花甲，大兒子石出金8歲，小兒子石潤水6歲。萬般無奈之下，老母親想把兩個孫子都送去做道童，但8歲的石出金已經懂事，堅決留下來和祖母相依為命，其中的苦痛，非親歷者又怎能感觸。

四年之后，陳三皮師徒四人恰恰就租住在了石出金的家里；本來是就是三間土房，石出金一間，祖母一間，秦道長他們來到后，祖母硬是給擠出來兩間。秦道長和三皮一間，劉前和王西濱一間，石出金到祖母屋里打地鋪去了。

石家太需要接濟了，哪怕一天幾文錢都是好的。

陳三皮在石家住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沒心沒肺的問石出金“獵戶不是打老虎的嗎？為什么獵戶見了老虎要跑”？

一句話把這個比三皮小四歲的少年問紅了眼睛。

秦道長感嘆少年的不易，趕緊代為解釋:“波兒，你是聽說書的聽多了，你以為老虎那么好殺的？獵戶圍殺老虎的事不常見，老虎圍村的事卻很多，如果是單獨一人，見到老虎就要能躲多遠躲多遠；就像普通人見到拿刀的人一樣，最佳破解之法就是轉身快跑！”

“望山跑死馬”，青城山六座知名的道觀，師徒四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走個遍，另外青城山一脈相承，師徒四人只要選準一個可以對外參學布道的就可以了。

首選當然是天師洞；

天師洞在隋朝剛建時叫延慶觀，唐代叫常道觀，宋代又叫邵慶觀。待到明代時，周邊的百姓則被弄煩了，我們不管你再怎么改，反正是天師張道陵開辟的，我們就叫“天師洞”。

剛到卯時，秦道長便讓劉前背著提前準備的幾個人的吃食，王西濱背著路過順慶府時采購的成套文房四寶，陳三皮則背著幾包長壽茶，師徒四人在和村民打聽好天師洞的路線后就出發了。

兩個時辰之后，在青城山白云溪和海棠溪之間的山坪上，師徒四人面前出現了三重大殿；分別是三清殿、三皇殿和黃帝祠；在黃帝祠的上方還有一個洞窟，那才是真正的天師洞。

天師洞道觀所在的位置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險峻的，但絕對是最美的！

巨石佇立如劍劈，

兩溪環繞分妖嬈；

山坪自成似天工，

參天古樹笑秋風。

陳三皮一看，三清殿前的古銀杏樹好高啊！

“師父，這樹得有好幾百米高了吧？”

“師弟，你到底有沒有數字概念啊，還是太擅于用夸張的口法了？這也就是四、五十米高吧。”這次沒用師父開口，大師兄劉前先諷刺了三皮一番。

待到道童通報觀主，并送上了文房四寶和長壽茶以后，秦道長得到了觀主的接見。

徒弟三個當然在外面候著了。

“大師兄，你說送文房四寶就罷了，我們自己弄得長壽茶人家能稀罕？”等待的空兒，三皮又發問了。

“師弟你以為，是個道士就會看病抓藥，就懂藥方？我聽師父講過，祈雨、堪輿、問策、卜卦等等十幾樣，雖然都是出自道門，但并不是每個道士都會，更不是每個道士都精通的。再說了，即使這里的道士會做長壽茶，但他們的是他們的，我們的是我們的不是？”劉前一口氣居然說了這么多。

“多謝大師兄！受教了，受教了！”三皮心中感嘆，果然人是會變的，大師兄這一年多來變化就挺大的。

不一會兒，師兄弟三個就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咱們師徒四人千里迢迢來到青城山，必然想要參悟的是道之本源吧，就像秀才投入大儒門下，必然不是為了讓人家指點八股文怎么寫這樣基礎性的東西的。

想必得道高人的時間都很寶貴，話說“暴殄天物”這個詞本來就是說浪費時間的；應該是天師洞的觀主，也不知是張天師的第幾代傳人，會看在文房四寶和長壽茶的面子上（主要是三皮這么認為的），奧不是，會看在都是全真教同門的面子上，把師父抓過來，一把摁在頭上，來一個醍醐灌頂，然后師父回來，再把他們師兄弟三個一把抓過來，摁在頭上……

不一會，師父還真回來了，看不出剛剛醍醐灌頂的樣子。

原來大家都想多了，根本就沒有打聽清楚。

每逢初一和十五，觀里是會開壇布道的，三清殿當值的道士講得是何為“守中致和”，三皇殿當值的道士講得是何為“了一化萬”，黃帝祠當值的道士講授何為“萬化歸一，一歸虛無”。

觀主一般是不再親自出場布道的，但是五年一期的與峨眉論道，觀主還是要親自出馬的。

那可是方圓五百里內香火之爭的大事。

況且，按照陳三皮的理解，峨眉派尼姑多啊，只要是想想，全真派的道士和峨眉派的尼姑比武論道的樣子，那得多熱鬧多有意思啊！

聽天師洞觀主說，其他幾個道觀也是初一十五的規矩；今天恰好是十二，沒得選，過兩天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