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

【看到了。】

【什么時候上？】

【現在幾點？】

兩個人躲在黑暗中的拐角處，瘋狂打字交流，手機屏幕亮度調的是最低，用的是指腹打字，無聲無息的。

向北給魏玨示意了一下時間——凌晨04:26

魏玨小心翼翼探出頭，看了看背對著他們的矮小身影，有縮回來深深地、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握著匕首的手手心里都出汗了。

【如果我出事了，而你能活著出去……】魏玨打字打到一半，又在內心嘆了一口氣，微微晃了晃頭，刪除了字，只是轉動眼珠，深深地看了一眼向北腦后束發的皮筋。

在這之前，魏玨是有抑郁癥的，無數次想要輕生，但死真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在家割腕會被阻止。

吃安眠藥也會被發現送去洗胃。

跳樓……現在的樓頂都是不開放的，就算開放那邊緣都是高高的圍墻，別想翻出去。

臥軌也會有地鐵安保人員阻止，高鐵也有緊急制動，完了沒死成還有更多麻煩的事情要處理、道歉。

更別說做這些事情之后，還要面對家人一邊隱藏悲傷痛苦一邊還要原諒、安慰自己的樣子。

所以當游戲出現，要求真人來到副本“玩游戲”什么的，魏玨是十分樂意接受的——就算是一場騙局，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嘗試罷了。

但真正在游戲里面，經歷了這些事情后，面對危機的緊張，面對鬼怪的恐懼，以及看到陳澄整個人就這樣被吞噬，連尸體都不見……那一刻，身體的本能讓他選擇了活著。

劇烈的心跳，強烈的恐懼，以及對天亮出去的渴望也讓魏玨感受到了他原來，很想活著。

燦爛的陽光很美好，擁擠的人群也很真實，吹拂過臉龐的微風非常的舒服，咔咔咔咔的地鐵運行聲很是動聽。

仿佛從黑暗地獄中突然感受到了光明，魏玨的求生意志從沒有向現在一樣強烈。

他不是為了死去而冒險，他是為了活著而冒險。

魏玨緩緩吐出一口氣。

突然，他整個人就像是黑豹一樣沖了出去，黑色的匕首就像是他的牙齒，猛然咬下，扎進了小鬼的肩頸里。

“啊————”

孩童刺耳的尖叫炸開，讓人腦漿子也在跟著振動，兩人的耳朵里同時流出鮮血。但魏玨的手仍然沒有放開匕首。

他還記得任務是拿走小鬼的一樣東西，但沒說是什么東西。那么……

它的血肉，也算吧！

一股又一股冰涼刺骨的陰冷侵襲進魏玨的體內，他的手與腳是首先被凍僵的地方，然后一點一點往里滲透，他的小腸，他的胃，他的肺……

魏玨呼吸漸漸的困難，但他的手……不，是他的胳膊還在用力，扯動著他毫無知覺凍僵了的手，以及手里扎進小鬼身體里的匕首，要將它的一塊肉給挖走！

在向北眼中，一切都是瞬息發生的事情。

魏玨沖了出去，傷了小鬼。

小鬼尖叫，頭顱一百八十度轉到背后怒瞪魏玨，雙手雙腳往后折，矮小的身體像一個孩童一般抱住了身材高挑的魏玨，緊接著，黑暗，真正的如墨水一樣濃稠的黑暗就開始侵蝕魏玨的身體。

幫忙！

向北沒有猶豫，緊接著就沖了出來。這時候根本不用講究什么小心翼翼。

他首先去扒小鬼抓在魏玨身上的手腳，但那雙手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陷進了變黑了的魏玨的身體里。與此同時，那黑暗也通過接觸，攀附到了向北的手上。

徹骨的冷從手指侵蝕如骨頭里，向北生生打了個寒顫。

瑪德，這什么鬼東西！

向北咬牙不去管手上的黑色，目光落到了小鬼肩頸上的匕首上。

那匕首深深地扎跟在小鬼的體內，魏玨的用力扯動讓匕首移動了三寸有余，在小鬼身上留下深深的長條形的小坑。

小坑，就是小坑。小鬼的身體并非血肉之軀，而是如同陶瓷一般，被匕首扎出一個洞，又被魏玨拉扯出坑洞，以及從坑洞處蔓延開的數道裂紋。

里面是空心的。如同容器一樣，裝著泛著藍幽幽光芒的液體。

向北不做猶豫，兩只手一同握住匕首手柄，和魏玨交換了一個眼色，向著相同方向一齊使勁！

咔……咔……咔……

陶瓷裂開的聲音夾雜在小鬼連綿不斷、震耳欲的尖叫聲中不斷響起，同時，黑暗的侵蝕猛然加速，很快就講魏玨整個覆蓋住，而向北的半身也被覆蓋，并飛快的向另一邊侵蝕。

如同黑色雕像的魏玨微張的口中，吐出了白色的霧氣，整個人都動彈不得，更別說用力了。

再……用……力！

向北咬牙，將還能動的那只腳踩在小鬼身上，借用腳的力量往后蹬，拉扯著整個身體，帶著匕首往后。

咔咔……咔、咔……

更多碎裂的聲音響起，小鬼的尖叫從痛楚與憤怒，變成了驚恐與害怕，聲音更大，振地整個商場里的玻璃都在顫動。

距離小鬼極近的向北只感覺小鬼聲音剛大起來，耳朵就“嗡”一下開始耳鳴，然后聲音漸漸遠去。鼻下有溫熱的液體流下。

完全變成黑色雕塑的魏玨耳部、眼部、鼻孔、牙齦，更是有汩汩的血液流出。

但是……

未被侵蝕的一雙紅色眼睛直接就看到裂痕已經布滿了小鬼整個肩膀往下，只用最后一下，不需要太用力，就只用這么一下，一敲，小鬼的右手，就能整個斷裂。

向北吐出一口白霧，遲鈍地放開緊握著匕首的右手，遲緩地抬起。

小鬼一直死死對準魏玨的空洞洞雙眼猛地抬起，木然的臉上突然帶起一個詭異的笑容，尖叫聲突兀的停下，周圍環境變得安靜到死寂。

一個稚嫩的聲音輕輕的在耳邊響起，響進了向北腦子里：“嘻嘻~我贏了~”

一抹黑暗，突然加速，將向北的手臂、頭發、雙眼一并覆蓋。

向北也變成了一個黑暗的雕塑。

陰冷在體內肆虐，仿佛要將他的靈魂也一起凍住。

功虧一簣？

不，就算是把小鬼的手砸下來，其實也并不能算是贏。因為小鬼只是失去了右手，并不是失去了戰力。而兩人卻算是拼上了兩條命。

天怎么還沒亮啊……

就在向北心思快要沉寂下去的時候，愛多想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腦補——如果，這又是幻覺呢？

如果是幻覺的話，我就把手砸下去……

如果這時候，天恰好就開始亮了……

他就活下來了……

回到家……

家里會有兩只可愛的狗子搖著尾巴迎接他……

明明就只是一晚上，他怎么就這樣的懷念兩只狗子那毛茸茸的手感呢……

還想念那種，被需要的感覺……

他要是回不去了的話……

兩只狗子該怎么辦啊……

被關在家里……食物又吃完了……

等待它們的……

只有……

死……？

向北突然睜開眼，血色的眼睛泛著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