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縣城雖不說是風調雨順，但隨著國家的發展，也穩穩過上了好日子。對于雨露神的祭拜越來越少不說，就連那廟堂也在三十年前被拆了，僅將最初的神龕留下，放置在了山里。

那個時候，連那廟堂都幾乎無人前去祭拜，僅剩了神龕，又移進了山中，便更是無人了，那香火，自然也是斷了。”

沈瑜聽此皺了皺眉，“但如果這么說，三十年前那雨露神便沒了香火，當時沒降了旱災，為何直到三十年后才發脾氣呢？”

老僧卻是看著沈瑜笑了，“貧僧還未說完，閣下可是不比...”

又猛地停住，雙手合十低了低頭，繼續說道，“其實那神龕之中，根本空無一物，所謂靈驗，也只是機緣巧合。但在那神龕，卻是山中一野貓暫時的居所。

人們對神龕香火祭拜，實則是在祭拜神龕中的存在，所以那只野貓，便在陰差陽錯之下...產生了信仰之力，并通過那來自祭拜人們的信仰之力，開始走上了修煉之路。

貧僧當年還只是個小和尚，但資質不錯，有些能力，且有些志向。在一次下山的途中，曾見過那野貓一次，那時的它，距離完美化形只有一步之遙。

貧僧雖不濫殺無辜，但它一介生靈，偶獲信仰，獲得神名，借此修煉，這種迅速獲得力量的背后，必然帶來種種弊端---它極可能被力量蒙蔽雙眼而走上邪路。”

“于是你想除了他？”沈瑜再次接過話來。

這次和尚笑笑，沒有在意，點了點頭，“貧僧不允許有這樣的隱患留在人們的身邊，畢竟信仰之力過于強大，一旦發生意外，后果不堪設想。”

沈瑜拿起茶杯飲了一口，“那住持是不敵那‘雨露神’？”

“非也，”慧空笑著搖了搖頭，“那野貓空有一身力量，卻只是一只野貓罷了，貧僧輕易將其制服，就要動手的時候---”

他看向了沈瑜，“你出現了。”

又搖了搖頭，“抱歉，是妖吏出現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和三十年前的那位妖吏，不是同一人吧？”

同樣的問題，今天已是第二次了。

“是的，我是近年來才新上任的妖吏。”

“那便是了，”和尚微微點了點頭，“閣下年輕的有些過分---”又轉回話題，“前任妖吏現身之后制止了我，說任何有關于妖的事情均歸他管，我寺廟雖屬縣域之內，卻是有些越線了。”

說到這他笑了笑，“可越線與否，往大往小，全都看那妖吏如何說。既然他現了身，貧僧我也不好違背，便打算離開。可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且心有不甘憤懣，揚言道那野貓日后若是行兇作惡，我定會替天行道，將其斬殺。

那前任妖吏只是笑了笑，道了聲好。這件事便算是了了。”

“但他并沒有處理掉野貓，反而繼續讓它留在了神龕之中？”否則也不會有如今的事，和雨露神發怒的事情。

“是，不知是為何，可能那野貓天性善良，或是那前任妖吏做了什么，雖說是在人們的供奉下一天天強大，卻是從未做出任何哪怕半點傷天害理之事，就如同真像是借宿在那神龕之中，討個活路---能活下去就足夠了。”

沈瑜呼了口氣，動了動腿，“那雨露神動怒之事從何談起？”

和尚沒急著回答，而是雙手捧了茶杯，送至嘴邊啄了一口，輕聲念了一句好茶，又將茶杯放下，才看向沈瑜說道，“幾十年來，我擔憂那野貓隨時可能走上邪路，時常下山去那神龕看看。而那野貓，不論是在廟堂里人滿為患香火鼎盛的時候，亦或是廟堂被拆神龕回歸深林，都會在那神龕之中靜靜呆著，像是從不會離開半步。

說實話，由于去那神龕逛的頻繁，貧僧已與那野貓冰釋前嫌，成了朋友。后來一方面我已信任他不會作惡，一方面成為住持事務繁多，我去那神龕的次數也一年比一年少。若不是這場莫名的旱災，我已多年未去那神龕看望過他。

可就在一個月前，我帶了食物和水前往拜訪，那從未離開過神龕半步的野貓...竟不見任何蹤影。”

說完，沈瑜正在回味和尚話中的意味，卻見慧空住持竟起了身。

沈瑜也急忙起了身。

他雙手合十，“天色已晚，今日便先聊到這里吧。叨擾閣下了，還望您明日能同我一齊前往神龕察看，順便解決一下這---您職責范圍內的事。”

說完，便行了一禮，不管沈瑜答復與否，自顧自地趁著夜色離開了。

...

慧空的離開，仿佛連同那交響樂的樂手們也一同帶走了。

皎潔月光之下，是極靜的安逸。

沈瑜卻仍是難以入睡。

一只偶然借宿神龕、偶然被人誤認為是雨露之神而獲得信仰之力修煉成妖的野貓。

沈瑜突然猛地坐了起來。

...

“我曾有幸在幾十年前見過您一面，不過可能是小人記憶衰退，已認不得您了，還望大人見諒。”

“抱歉，是妖吏出現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和三十年前的那位妖吏，不是同一人吧？”

...

這般想來，時間線吻合，情節也吻合，那只老貓便是老僧口中的雨露神了。

那老貓年紀已高，體內卻殘有妖力，且可口吐人言---沈瑜當時只覺得它只是個資質不高卻偶遇機緣的情況，如今看來，卻是可以拿慧空的話來解釋。

信仰之力，是這世上最玄妙、最強大也最頂尖的修煉體系。天界的神仙們---有名的那些神仙們，都是通過信仰之力修煉的。只要有信仰、有香火，便有不斷變強的力量，且信仰越多，力量越強，在某種意義上還上不封頂。

而那只野貓，便是偶然獲得了這股信仰之力，并將其轉化成妖力而修煉的。所以它可以在短時間內成為完美化形的大妖，也會在短時間內泯然眾人矣，甚至像如今這般，妖力將盡，以最原始的身體和壽命走向滅亡。

因為信仰之力是他的修煉的根本，有香火就有力量，沒香火便只是只普通的野貓而已。

可是話說回來，正如同慧空所說，靠信仰之力來獲取力量的一介生靈，極容易被猛然暴漲的力量而蒙蔽了雙眼，那小胡子是如何做出判斷---野貓不會害人---而冒險保下他的？

并且...無人祭拜的如今，那野貓已成這般模樣，“雨露之神發怒”又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