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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九重春(十)

蕭衾這幾日讓人給左青煬傳過信,信中說她想去看看惠后。

左青煬遲遲沒有回信,她還曾擔心是否信沒有傳到他的手里。

但其實左青煬接到她的信了,可他不想那么快就回她。

回想最初蕭衾和他在一起的緣由,就是為了能見惠后一面。左青煬帶她見了一次又一次,只是想她能高興,想討她的歡心。

可他的殿下是鐵石心腸,不管過去多長時間,初心竟始終不曾變過——和他在一起,還是為了能見惠后才勉為其難。

左青煬甚至想過以后都不肯帶她再去,他在想,她總是得償所愿的話,一定很快就會厭倦自己。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意圖利用惠后作為籌碼拿捏蕭衾。

但這一念之差,他卻再也沒有機會補償。

*

福寧殿里。

陳文熙在冰冷空蕩的殿內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回到始終端坐在繡墩之上的嫻靜女人。

她捏著絹帕微微掩住口鼻,像是被這殿里空中的灰塵嗆到,“這般處境,也難為你能茍延殘喘至今了。”

惠后微微一笑,親切喚她的名字,靜靜問道:“文熙,你怎么不明白?我的今天,又何嘗不是你的明天呢?”

這話,似在影射皇帝有了新人,舊人很快就會倒臺一般。

陳文熙聞言瞬間盛怒,幾步過去一巴掌扇在惠后臉上,力度之重直叫她唇角溢出一行血沫來。“你知道什么?本宮怎么會和你一樣沒用!”

誰在乎什么皇帝,誰又計較什么愛恨?女人這一輩子,要那一碰就碎的愛何用之有,唯有權力和富貴才是最真。

然而惠后受了她一巴掌,卻只是平靜地揩去嘴角鮮血,對她笑道:“錯了,在皇帝眼里,你同我一樣沒用……因為到最后,你也沒能生出他想要的兒子來。”

說到這里,她笑了起來,一輩子端莊柔婉的皇室公主、一國之母,在此刻終于放肆地笑出了聲來:“沒關系……文熙啊,你生不出來沒關系,畢竟皇帝還會有許許多多的新人,不是嗎?”

“你在得意什么?”陳文熙見不得她笑,又是一巴掌扇過去,惡狠狠地說道:“本宮就算下場再慘,也不是你能看見的了!你以為你還能活到那一天嗎……”

陳文熙忽然暢快地大笑起來:“活到一把年紀了,你怎么還和你那蠢貨女兒一樣年少無知啊,以為靠你們就能扭轉乾坤,東山再起嗎?做夢去吧!”

她的笑聲還未來得及收尾,忽然見了鬼一樣尖叫一聲,驚恐地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有不知何事發生的婢子抬眼看去,只見那原本端坐在繡墩上的惠后,竟像是片紙人一樣,毫無預兆地輕飄飄滑落到了地上。

一個婢子大著膽子上前試探了下惠后的鼻息,然后抖著聲音看向陳皇后說道:“……娘娘,人沒氣了。”

與此同時,長秋宮中的蕭衾自夢中驚坐而起,神思不定地按住心口的位置大口急喘著氣。

“阿衾?”段承瑞聞聲而來,坐在床邊撫上她的肩,見她不應,又屈指去碰她的臉,問:“做噩夢了嗎?怎么哭了?”

蕭衾一抬手,才發現自己竟已滿臉是淚。

怔了片刻,她忽然一把掀開被子,大步朝殿外走去。

她要去見一眼惠后。

段承瑞幾步跟上她,拉住她的衣袖,問她:“阿衾,半夜三更的你這是要到哪里去?”

蕭衾回過頭,一行眼淚和著話流了下來,她著了魔一樣說道:“我要去見惠后。”

“……現在?”段承瑞還想再說些什么,蕭衾卻已經掙開他走掉。

冷風如刀削過耳邊,春雪不知何時悄然而至。不似寒冬紛紛鵝毛那樣鋪天蓋地,落在臉上和頸間卻透骨冰涼。

蕭衾中衣外面只一件薄薄披風,她卻好像感覺不到寒冷一樣,頂風冒雪只顧大步往前走。

福寧殿就在前方,守衛卻不在宮門前。只有一盞昏黃的宮燈在風雪中搖搖晃晃,像是在靜候著什么人前來。蕭衾每走近一步,眼淚就流得愈兇。

雪天,夜深,路滑,此時此刻,所有一切都仿佛成了她去見惠后一面的阻礙。眼見著還有幾步就要走到門前,蕭衾身體卻突然一斜,重重地摔在了濕冷的雪里。

她垂頭半晌,于福寧殿外,終是放聲痛哭起來。

段承瑞懷抱著大氅,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將厚厚的大氅輕輕覆在了弓腰伏身痛哭的蕭衾身上。

*

梁國公主寇蕙,嫁大楚二十年后,歿于紫金之城福寧殿,享年三十八歲。

天下嘩然。

梁國皇帝痛失愛女,修書一封向大楚討要說法,慶國國君聞長姐噩耗,罷朝三日,舉國守喪。

大楚皇帝為此焦頭爛額——他無疑是忌憚著兩國的。否則也不會遲遲不敢廢黜惠后,甚至不敢驅她去冷宮,而只是變相地讓她的福寧殿成為另一座冷宮。

可梁國和慶國再不甘,終究沒有惠后是被人謀害而亡的證據,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大楚把惠后的公主還回給她的母國。

能夠好說好商量地平息此事,大楚皇帝當然求之不得,立刻迫不及待就派人去請蕭衾。

惠后葬進皇陵后三日,蕭衾終于又出現在了人前。面對請求她回到梁國的皇帝,她卻緩緩跪了下來,自請入京郊藏山寺為惠后祈福超度。

蕭衾如今成了維系三國平衡的唯一砝碼,大楚皇帝這時候哪敢說不好,當下便說著快快請起答應下來。

左青煬和段承瑞都沒來得及再見她一面,蕭衾便已經一腳踏進了寺門緊閉的佛家凈地。

*

兩年后。

銀杏樹落葉從枝頭飄落,慢慢落到了那座藏于深山之中的古剎里。

藏山寺中,十余株千年古銀杏樹的落葉宛如金色地毯,鋪滿了整個院落,其中一顆樹下有一位青絲素衣的妙齡年輕女子,正在翻看著手中經書。

落葉沙沙作響,蕭衾頭也不抬地叫了一聲:“緣空方丈。”

方丈在她面前站定,朝她作了一揖,問道:“殿下于這圣樹之下誦讀經書,可曾有所感悟?”

銀杏葉潔凈素雅,有不受凡塵漬染的宗教意蘊,因此大多數寺廟以銀杏樹代替菩提樹,僧侶們則稱銀杏為圣樹。

蕭衾眉目冷淡:“不曾。”

緣空方丈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捻著手中佛珠道:“圣樹歷盡酷暑寒冬,依然生機盎然,冠如華蓋,殿下居于我佛門多年,也理應嘗試著放下往恨,朝前去看啊。”

從蕭衾踏進藏山寺的第一天,方丈就看出她深困萬丈紅塵,懷有翻山覆海的滿腔殺意。

蕭衾點了點頭,“方丈說得有理。”

但她的往前,只能是踩著累累白骨才能放下過去。

蕭衾并沒有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但她深浴其中,日日夜夜,烈火焚心。

她已經永遠困在了惠后死去的那一天,如果停下來,就永遠都是留在谷底,只有繼續向前走,等完成她的殺業,才能徹底消除舊恨。

這天底下,人殺人,才有活路。

殺贏了就坐擁天下,輸了便黃土埋骨,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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