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酒店吃飯時，陳宇和另外幾個大叔坐旁邊一桌，那是其他隊伍的一些教練，言談間盡是“老夫聊發少年狂”，歡聲笑語也飄進張簡陽耳里。

那個教練模樣五十歲上下，梳著中分頭，露出飽滿的前額，看上去精神氣倍兒足，講起故事來每一句都鏗鏘有力。

雖然多半是飯桌上瞎編助興的，但包括陳宇在內，張簡陽也在隔壁桌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一個個都聽得津津有味。

“現在的孩子啊，真的是不得了！就在前幾天，有兩個年輕人，十多歲，一個身高一米八多，一個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他們說……哎有一個說‘我在訓練營里練彈跳，把膝蓋練廢了，馬教練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扣籃？幫助治療一下我的膝蓋……’”

“我說可以！我說你往上面練死勁不好用，他不服氣，我說小朋友，你兩只手來握我一個膝蓋，他握不住。他說‘你這也沒用’，我說我這有用，這叫化勁兒，傳統扣籃是講化勁兒的四兩撥千斤。一米八的大個子，都握不住我的一個膝蓋！”

“他非要和我試手，我說可以！誒！我一說呢，就啪起來了！很快啊！然后上來就是一個左變向，一個右轉身，一個隔人扣，我全部防下來，防下來以后自然是球場慣例，點到為止，把球拿過來沒有晃倒他，我笑一下準備上籃，由于這時間，按普通人的球品點到為止他已經輸了，如果這一跳發力，上籃就得把他隔扣了，他也承認，我先過掉了他?！?

“我收力之后就不跳了，他突然襲擊一巴掌來蓋我的臉，我大意了??！沒有閃！他的左手給我右眼蹭了一下，但沒關系??！他后來也說了是正常對抗。當時我流眼淚了，捂著臉，我說停停，然后兩分鐘以后就好了。”

“我說小伙子你不講球品，你不懂，他說馬教練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懂規矩。他說他是瞎帽的，也可不是瞎帽??！蹬腿，壓肘，照臉糊，訓練有素，后來他說他練過三四年跆拳道。啊，看來是有備而來！”

“這兩個人不講球品，來碰瓷！來偷襲！我五十八歲的老同志，這好嗎？這不好！當時我就勸這位年輕人好自為之，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這樣的小聰明，球場上要以和為貴，要講球品，不要動手動腳……”

一番話吸引了所有人專注的眼神，那位馬教練發言完畢，大伙才注意到他的右邊臉似乎真的有些腫脹。

馬教練本人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最后用一句頗為官方的“謝謝朋友們”結束了發言。

大家也才回過神來，紛紛發出哄笑聲。人群中有熟人對馬教練起哄：“我說老馬啊！一大把年紀了和后生較啥勁？我前天親眼見到你學員把你晃趴了，吊起來打，兩手撐地起不來呢！”

馬教練兩眼睜大，額上青筋綻出，沒料想失態的情景被人看了去，狡辯道：“什么吊打？教學中的事，能算晃嗎？”接著是更難懂的話，什么“自信教學法”、什么“情景模擬”，飯桌上充斥著愉快的氣息。

等陳宇回來，張簡陽悄悄靠攏詢問：“那個馬教練好有意思，他是哪個訓練營的？”

“別問了，都出局了，專心準備下午的比賽吧?！?

張簡陽的心躁動不安，距比賽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就來到了球館，其他人都在各自房間休息，當然這也是陳宇的命令。

但張簡陽進入球館后，意外地發現陳宇已經在了，并且和其他訓練營的小球員在交流。

“咦，他在外面還有其他學生不成？”張簡陽很是好奇，像刺客般彎腰在看臺間的座椅后潛行，逐漸靠近那塊球場，于是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站在陳宇跟前的兩個男生身高離譜，其中一個看著都快一米八了，張簡陽有點懷疑這個聯賽召集了全市最高的初中生。

那兩個男生用非常隨意的口氣和陳宇交談。

“教練，你就陪我們練練嘛，我們教練教的那些都練膩味了，我們想開開眼界，看看其他訓練營有什么厲害的東西。”

另一個男生像捧哏一樣拉住他：“周炎，算了算了，這位教練都說了是從底下小縣城來的，別纏著他了?！?

陳宇只覺這兩個男生來者不善，但不動聲色，依舊搬出對付未成年人的那套：“你們這樣，自己的教練不管嗎？”

“嗨，不管，不影響打比賽，干啥都行！前天我們還和另一個……叫啥訓練營的馬教練切磋來著……”

說到這，比陳宇還略高一點的周炎突然低下頭，身子因憋笑顫抖起來。

另一個男生孫啟帆似乎也想到了好玩的畫面，拍了一下周炎的背，放肆大笑起來。

張簡陽躲在座椅背后偷看，場上就他們三個人，其他場的人隔遠了也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事，只當他們在愉快交談。

陳宇依舊不為所動，按他往常的作風，肯定撇下一句“我沒空和你們玩”就走掉。但今天他有點不一樣，問道：“你們這些小鬼，平時都練什么？”

孫啟帆見陳宇自愿上套了，指著周炎吹噓：“上次實戰中他一高興扣了一個球，現在已經開始練扣籃了，但我們教練說不教這個……”

周炎得意地昂著頭，而孫啟帆用瞧不起人的眼光打量著身高、氣質都平平無奇的陳宇：“教練你能指點下他的扣籃嗎？”

“這兩人怕不是要作死……”張簡陽默默為他們捏了把汗。

“好啊！那你打我試試？”

陳宇卷起訓練服的外套袖子，兩腿松垮垮地往油漆區一站，用手指勾了勾周炎。

周炎收斂起笑容，他實在想見人就表現一把，何況還當著沒被淘汰出局的其他球隊教練。

上次他在比賽中成功搶斷了對手，快攻反擊時又晃過了一個人，上頭配合腎上腺素飆升，竟然助跑蓄力后將球扣進了籃筐。現在，他一個初中生想把扣籃變成比賽的常規手段。

“來咯！”

周炎邁著大步朝陳宇沖去，距離他還有半米呢！就起跳了。

“這孩子不是胡來嗎？這距離能扣得到？以為自己是卡特呢！”陳宇一開始也很好奇周炎扣籃長啥樣，這一瞬間已經感到失望了。

他迎上去，輕輕起跳，想把周炎的球扇下來。誰想周炎持球手朝上，另一只手居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整個人借勢都架了上去。

要說這種借力扣（上）籃犯規或沒品吧，NBA里格里芬還經常這樣干。畢竟陳宇主動防守，失去了提前站好的位置，裁判要吹進攻犯規也很困難。

但陳宇就是陳宇，周炎只感覺身子下面的中年大叔像綠巨人一樣膨脹起來，他被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掀翻，持球手前的籃筐變得不可接近。正驚訝發生了什么時，陳宇跳得比他還高，從空中一把就將球抓走了。

被抓帽后的周炎驚魂未定，一屁股坐在地上。張簡陽遠遠看著張大嘴巴，差點沒忍住鼓掌。

“不是要我指點扣籃嘛，起來呀，輪到我了?！?

陳宇早就明白馬教練口中“不講球品”的人正是這個小伙子，他得給后輩好好上一課。

周炎也是不服軟，拍了拍屁股，做出兇狠的防守姿態。

陳宇也懶得磨嘰，一個墊步殺近籃筐，直接起跳在周炎頭上扣籃。

這動作過于連貫，一氣呵成，在陳宇要出手時，周炎才反應過來，趕到近前的位置上跳起防守。

陳宇的出手點豈是他能高攀的，他的一只手勉強只能夠到陳宇的臉，但似乎下了狠心，繼續用力打過去。

這一巴掌扇了個空，陳宇的身姿像拉到極限的弓，躲開周炎的干擾，飄向籃筐，最后瞬間釋力，將塑料籃筐扣出驚雷之聲。

“臥槽！”孫啟帆被嚇得一只腳離地，胳膊肘也抬了起來。張簡陽只恨手機放在包里，沒拍下這逆天一幕。